【冬吴相对论】第423期:改变人脑的电脑(下)

    片花一:习惯了浅薄思维的大脑,为什么总会同时呈现智识同质化、情感简单化、意志脆弱化的趋势?为什么说互联网正在把我们分裂成敏感慈悲和麻木不仁的两个人?真正深度的幸福为什么是无法展示的?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 --《改变人脑的电脑(下)》

    片花二:怎样的人脉关系在互联网时代是最恰当的?熟人社会为什么缺乏激情?互联网大大增加了我们接触陌生人的机会,这为什么反而会加深社会的冷漠程度?是哪些人在决定着一个社会的幸福感和创造性?比较健康的社会为什么应该是一个小世界?人为什么最爱帮助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 --《改变人脑的电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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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出时间:经济之声 2014/2/16 11:30-12:00

    主 讲 人:吴伯凡 主 持 人:梁 冬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的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较早之前我听到一个话题,就是在互联网时代,尤其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我们的注意力和我们的精神、思考力,全部都碎片化了。好像很多人大概平均每6分钟就会刷一次微信和微博,看一看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总是张着耳朵去观察,等候着世界的大事发生,但是好像昨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今天你问他,他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他”包括我。

    吴伯凡:对,他这里头是一个技术问题。据说推特的创始人,他发明的这种,就是一个让信息不能超过140个字,是吧,不能超过两分钟念完的字数。这样呢,他是果断的要阻断你的深入地批露信息。他必须要强制你,有事说事儿,你140个字把它说完。就是禁止深思,禁止深究。这是他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呢,由于这个信息很短,而且已经说完了,你只有不断地更新,更新的频率尽可能地高,你才可能更多的可能被人看到。如果更新频率低的话,你完全是沉底的,大家是看不到你的。

    这样呢一个就强制你发短信息。第二,强制你多发信息。他们说从产品经理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他就让发送信息的人跟他的产品之间的粘性大大增强。第二,就是让接收信息的人也同样是粘性大大地增强,不是说一个朋友,他以前开车,恨红绿灯,后来不恨红绿灯了,就是因为他恨不得希望有个红绿灯,赶紧出现红灯以后,他可以刷一下微博,要不然他车停不下来,他没法看嘛,是吧。所以从产品经理的角度,这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它能够把很多其它的WEB1.0的方式的网站全部给干掉。

    梁冬:但是,它带来的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令到大家都开始用到碎片化的方式表达,碎片化的方式接收。而且呢,你为了能够让自己的东西被更多人的转发,更多人评论,你有意无意地去揣度别人想怎么样看你,怎么评论。很多人在写微博的时候,就会留下一些契口,给人家评论,然后发出去。发出去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人们会怎么看他了。

    吴伯凡:无疑当中,你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就是:深度思考和浅薄思考的一个很重要的差别。就是深思是为自己思考的,它不是说我怎么思考我怎么表达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怎么样。它是让他不断自我推进的,它是在一个洞穴里头,自己面壁似的为自己思考的,所以他的思考仅仅是指向他一个人展开的,而浅性的这种思考,它始终是要述诸于别人的。

    就像我听一个朋友讲,他的一个同事挺有意思,她每天呢尤其是周一,她一定要穿上新的衣服,带着新的包,她还故意赶在即将要迟到的最后一刻,大家都到了,然后她进来的时候……

    梁冬:来一场小型的发布会。

    吴伯凡:时装发布会,是吧,这个时候,当有人关注她的时候,有人对她点评的时候,她就特别爽,其实她花掉几千上万元就是为了这个点评。

    梁冬:没有点评她会死。哈哈哈,这话很熟啊,哈哈哈……

    吴伯凡:对对对。没有点评我们会死,哈哈哈……我们只认她。套用昆得拉的话来说,就是说如果关注的眼光少了一点点的话,她的空气就会稀薄于100倍,就等于这种状态。后来大家知道她的述求的时候,产生了两极分化。有时候大家合谋起来,装着视而不见,你知道她一天都沉庆在这种郁闷当中。然后实在忍不住了,就会主动地“你们觉得我的包多少钱?”有人更坏,说“你这A货吧,300多吧”,她就会特别难受。

    再就一个呢,就是我们越来越希望被关注、被点评、被点赞,哪怕是被骂脑残,也还挺高兴。是吧?被关注了嘛。另一方面呢,我们也会习惯于以这种要不是点赞、要不是骂脑残的种方式呢来给出一个反应。我们对世界的反应越来越0和1了,我们就不太需要思考了,你想0和1有什么好思考的。而且你不需要制定思维议程,这个议程是别人给你制定的。为什么我们每隔6分钟要刷新一下微信,是因为我们头脑中没有议程,没有自我驱动的一个思维议程,所以我们就需要赶紧,这会儿又无聊了,我得看看上面在说什么东西。没有的话,真的是很难受,除非你在飞机上,除非是没有网的情况下。到这种时候呢,就是导致我们的知情一样,知识变得同质化、浅薄化,情感也变得简单化,点赞和脑残嘛,是吧?意志变得非常的薄弱,总的来说,无论是知还是情还是义,这三者都朝浅薄化方向发展。

    梁冬:但是,老吴在讲到这些的时候呢,我同时两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一方面就是它的确是人类的悲剧,似乎我们在朝着越来越浅薄越来越碎片、越来越片面、越来越标签化、越来越简单化这样一个方式去走,另外一方面呢我们似乎又看到了一种绝处缝生的可能性。也许当人们都变成这样充分共享的时候,它合和出来一种更高的智慧,也不一定。这世界哪有好事哪有坏事呢。对不起,稍事休息一下,马上继续回来,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冬吴相对论》。

    片花:思维为什么需要自我驱动的议程?习惯了浅薄思维的大脑为什么总会同时呈现知识同质化、情感简单化、意志脆弱化的趋势?为什么说互联网正在把我们分裂成敏感慈悲和麻木不仁的两个人?人收集囤积存储信息的过程为什么就是把它埋葬的过程?真正深度的幸福为什么是无法展示的?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改变人脑的电脑之下期。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的仍然是21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老吴今天跟我们分享了一个观点,就是随着移动互联网带给我们的碎片化的思考和关注的模式,令到大部分人都越来越不习惯于深度的思维。浅度思维是为别人而思维的,而深度思维是在自己内心里面有一个思维的版图和思维的框架。那在上一部分结束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一个我的讨论,就是这样的一种碎片化是让我们变得更浅薄了呢?还是说给我们带来一些新机会。

    吴伯凡:嗯,在那个会上,我也讲了从儒学的角度来看未来的网络社会,我提了几个观点,其中一个呢就是从仁和智这两者来看网络社会,儒家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嘛。

    这个人本质上就是敏感,就是说不要麻木不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皆有不仁之心,这是仁的一面。儒家讲孝道、礼仪,所有这些东西,它其实是要要求你以一种比较恭敬的状态,比较虔诚的状态对待周遭的人和事。你恭敬的时候是最敏感的,对它的每一个反应都是会非常在意的嘛,所以这个仁很重要,仁者爱仁,是吧?但是在这个网络时代,这个人就分裂为两种状态,一方面呢我们变得非常的敏感。

    梁冬:嗯。

    吴伯凡:就是哪儿丢了个什么东西,哪儿出现一个事情,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我们都马上就知道了,而且大家都在讨论。

    梁冬:对。

    吴伯凡:就我们的神经系统,好像已经遍布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梁冬:对。

    吴伯凡:南京那个地方发生个事儿,我们都知道。

    梁冬:对。

    吴伯凡:我们都感受到,过去你完全不可能感受到的东西,你马上就有感知,你马上就至少是知道这件事情。这一方面呢,我们变得更加仁了。就是更加敏感了。另一方面呢,我们又变得更加不敏感。

    梁冬:嗯。

    吴伯凡:比如说我们收集信息的时候,我们囤积信息的时候,收藏、囤积、存储的过程,就是把它埋葬的过程。你所有收藏以后,等待着以后要办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先关注一下以后再说,这样的事情……

    梁冬:就是不再说了。

    吴伯凡:不再说了,不可能再说的是吧。所以你每天都在变得就是,一方面好像是很敏感,我有关注啊这个,我关注那个那个那个,关注了很多事情,你发现你的收藏夹里头关注了很多的影片,你的iPhoneload里头存储了很多留待着以后你要看的各种的文章和鸡汤,但是,你发现你的iPhoneload的唯一的改变就是存储越来越多,然后你重新看一次的机会几乎是零。

    梁冬:然后找一天,一次性地把它删掉。

    吴伯凡:还有,就是对于发生的事情呢,如果它没有足够的刺激度的话,我们就不关心,所以到最后就变得不仁。

    梁冬:嗯。

    吴伯凡:就越来越变得不仁。

    梁冬:麻木不仁。而且还有个情形,老吴你发现了吗,就是我现实中观察都有这种情况,有很多人在网上特别有同情心,大悲同体啊,哇,然后呢对于不公平的事情讨伐啊……

    吴伯凡:嗯。

    梁冬:然后慈悲心啊,小猫小狗啊,等等等等。

    吴伯凡:嗯。

    梁冬:但是你叫他过春节回家的时候,坐在父母身边,坐在亲人旁边的时候,他其实根本不看的。

    吴伯凡:嗯。

    梁冬:他还在上自己的网的。

    吴伯凡:对。

    梁冬:对吧。

    吴伯凡:我看有一个人在吐槽的一个事儿啊,说他们宿舍。大学宿舍有个同学,那种悲天悯人的那种情怀啊。他就经常去关注校园周围的那些流浪狗、流浪猫啊,甚至是组织捐款啊,但是呢他们家其实是比较穷的。

    梁冬:嗯。

    吴伯凡:甚至是父母很艰难地挣的钱,他把那些钱拿来去做一些这样的事情。其实这个世界他首先应该关心的是,他的父母的那个艰难嘛。

    梁冬:对啊。

    吴伯凡:他甚至是他的家人,他这些东西他是全然不管的,发现他很少跟家里头打电话。甚至是到了假期的时候,他都不太愿意回去,他要去哪儿去做一些什么……

    梁冬:义工。

    吴伯凡:对。

    梁冬:呵呵,做慈善。

    吴伯凡:呵呵,对对。

    梁冬:这个事情我发现越来越普遍。许许多多身边的人,甚至有的时候,你一不小心的话,发现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吴伯凡:嗯。

    梁冬:可以拿出来讲的事情,可以做得很深入。

    吴伯凡:对。

    梁冬:那你看那些好人好事啊,他的目的不是好人好事,是做完之后呢,我在微博和微信上含蓄地表达一下。

    吴伯凡:对。就是不值得晒的东西就不值得做,他现在已经成了这样一个,如果你的生活没有晒过,那等于是你白活了一场是吧。

    梁冬:对。

    吴伯凡:他就是这样一种状态。而深思是什么,就是深度地思考,深度地去生活的话,他是没有晒的欲望的嘛。??你知道人最幸福的状态,有一个标准,就是你想把这个状态展示给别人的欲望几乎是零,那才是最幸福的。

    梁冬:嗯。

    吴伯凡:就是,就是……

    梁冬:这话很深刻啊。

    吴伯凡:嗯,就是当你说这个东西老想展示给别人看的时候,你可能有一点幸福,但是不是那么深度的。

    梁冬:嗯。

    吴伯凡:而且那种真正深度的幸福,你展示不了的。

    梁冬:嗯。

    吴伯凡:这是一个啊,就是变得非常的敏感,又非常的不敏感了。还有智也是这样,就在个体上,我们由于大脑被外包,我们会变得……

    梁冬:越来越笨。

    吴伯凡:其实是越来越笨啦。我们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们能够说真正属于自己的话的机会越来越少,这就是大前研一说的那个低智商社会。

    梁冬:嗯。

    吴伯凡:我觉得从个体来看的话,它会呈现这种低智商社会的趋势。与此同时,就你回答你刚才那个质疑啊。

    梁冬:嗯。

    吴伯凡:与此同时,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变得智能化了。

    梁冬:总体社会。

    吴伯凡:对呀,这就叫涌现嘛。

    梁冬:嗯。

    吴伯凡:就我们讲失控的时候说的那个概念,就是说蚂蚁蜜蜂,还有这些鸟儿,这些鱼群,我最近看了Discovery有一个介绍动物的智慧的,就那个鱼群啊,那些小鱼啊,它那个神奇的变化,它为了吓唬那些大鲨鱼,有时候它们就一下子拼成了一个巨大的……

    梁冬:鲸鱼。

    吴伯凡:比鲨鱼还大的鲨鱼。有时候呢它变成一种魔幻的,就是动物对陌生的东西它都是很害怕的嘛。它就那种旋转,像电脑的数据变换线那样旋转,这个鲸鱼也害怕,你说这个得多聪明啊。其实,每一条鱼其实都是很笨的,但是由于这个聚合的力量,聚变了而导致它能做出这样神奇的动作来,这就也出现了一个分裂。

    梁冬:一个悖论哈。

    吴伯凡:嗯,一个悖论,一方面我们如果单独从个体来看,我们变得越来越呈现这种低智商社会的情形。

    梁冬:个人越来越笨,集体越来越聪明。

    吴伯凡:也不是集体,就是集体当中最后涌现出一种超级有机体,超级个体。

    梁冬:嗯。

    吴伯凡:我们看见谁在笑,戴着一个手表,我们就能够把他全部的事情都给找出来,你在过去你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是吧。就是互联网呢出现了一种力量,就是闲得慌的力量,就闲的毫无价值的那种东西,现在变得非常有力量了。你就是一个简单的琢磨,很边缘的一种能力,那个网友是专门研究表的嘛,这个他挣不了钱,他只是对各种明星人物,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上的表感兴趣。但是你知道这个能力现在变成一个很强的,他完全是闲得无聊的不值钱的能力,最后他产生巨大的力量。

    梁冬:所以挺有趣哈,就是一方面呢,我们看到了因为工具和信息的越来越畅通,从3G到4G,可能有一天到5G、6G是吧。

    吴伯凡:嗯。

    梁冬:信息交换越来越快,以至于呢我们发现说,我们还来不及思考,答案已经有了,所以我们就不再思考了。这是导致我们人类从个体来说,越来越笨的一个可能性。但是呢,由于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接入互联网之后呢,我们当我们有一个什么提问的时候,我们迅速可以从网上得到最好的答案,以至于你又觉得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无所不能的聪明。而与此同时,整个社会所有人连接在一起,形成的一种共同的生命体的那种智慧力呢,好像也越来越强大了。

    吴伯凡:对。

    梁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哈。

    吴伯凡:这就是云计算的力量。

    梁冬:对。

    吴伯凡:就是说云计算什么意思,就是终端越来越瘦,越来越简单。

    梁冬:和合得却越来越肥。

    吴伯凡:后头的那个,背后计算的力量越来越大。

    梁冬:对,稍事休息一下,我们相信或者我们观察到,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呢,正在深刻地改变我们人这个物种的大脑和我们的行为。好了,稍事休息,马上继续回来,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冬吴相对论》。

    片花:怎样的人脉关系在互联网时代是最恰当的?熟人社会为什么缺乏激情?互联网大大增加了我们接触陌生人的机会,这为什么反而会加深社会的冷漠程度?是哪些人在决定着一个社会的幸福感和创造性?比较健康的社会为什么应该是一个小世界?人为什么最爱帮助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欢迎继续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改变人脑的电脑之下期。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的依然是21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较早之前我们提到的这个话题啊,就是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给我们带来了无比聪明的一个接入,让我们每一个人似乎对世界无所不知。另外一方面呢,我们似乎又下意识地拒绝了深度的思考。

    吴伯凡:嗯。

    梁冬:但作为单个个人,好像显得越来越笨了。

    吴伯凡:嗯。

    梁冬:而另外一个呢就是,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一个时代,每一个人都被裹挟其中。那么我想向您提个问题,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大的技术背景和社会背景的过程当中,我们作为个体的人,我们应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人际关系和思考力是最恰当的,最舒服的,最有意思的?

    吴伯凡:嗯。其实关于社会结构的这种变化吧,它跟大脑的变化是相关的。有一个,也是国外的研究啊,提出了一种演变路径嘛。

    梁冬:对。

    吴伯凡:最早的,比如说在一个封闭的体系里头,在那种原始部落里头,人的状态他是一种叫洞穴人的状态。就比如说,山顶洞人,或者是元谋猿人,他们其实都是生活在一个洞穴里头。也就是说这个群体呢,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就是一群人啊。

    梁冬:吃饭拉屎全一块儿。

    吴伯凡:对。你知道这个对我们一般人现在是受不了的。曾经啊,我们21派驻香港有个记者站嘛。

    梁冬:嗯。

    吴伯凡:因为香港的房子很贵啊。

    梁冬:对。

    吴伯凡:所以你也就是租的呢,最好是既能办公又能住,你要这两样一分开,那成本很高。后来他们去的人跟我讲啊,他们会到恶心的地步,为什么,你知道吗?白天那几个人在一块儿工作,晚上那几个人住在一起,就是到那种特别难受的地步,就要发疯的那种感觉都有,几年都是这样,你想想吧。因为他们收入呢又不能跟香港本地的那些人啊……

    梁冬:比。

    吴伯凡:比嘛。

    梁冬:对。

    吴伯凡:所以你在……

    梁冬:你在香港消费,拿着大陆工资。

    吴伯凡:对。你的经济状况所有这些东西,迫使你最后只能够在这样一个屋子里头,也就是在这个洞穴里头。每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那种了解程度,已经到了那个……

    梁冬:令人发指的地步。

    吴伯凡:对。我想原始社会也是这样的,就是洞穴人的这种状态,这是一个。后来就发展到农业社会。

    梁冬:嗯。

    吴伯凡:农业社会一个村子里头,这个就不能叫洞穴人啦,人与人之间开始有距离啦,一家一户了。

    梁冬:对。

    吴伯凡:但是呢大家很熟悉。

    梁冬:对。都是叔伯兄弟嘛。

    吴伯凡:顶多人的差别就是说,一个村子里面同锅兄弟和隔锅兄弟是吧,就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和不在一个锅里头吃饭的,多少代以前可能就是一家人,这不叫洞穴人了。

    梁冬:嗯。

    吴伯凡:它就是一个叫熟人社会。

    梁冬:嗯。

    吴伯凡:熟人社会里头呢,它提供的是安全感。

    梁冬:嗯。

    吴伯凡:信任。

    梁冬:嗯。

    吴伯凡:他合作起来比较方便啊。

    梁冬:对。

    吴伯凡:就是用不着,比如说这个事情我们先订个合同,或者说这个钱你暂时没有的话,我先跟你垫着啊,它完全是可能的嘛,在那样一个熟人社会里头。

    梁冬:对。

    吴伯凡:你的逃逸成本很高,你逃出去你那个成本非常的高。

    梁冬:嗯哼。

    吴伯凡:熟人社会它有它的一些好处,但是呢,熟人社会一个问题,就是它跟那个洞穴人的那种状态,也有个相似的地方,就人们信息过度重复,人脉过度重复以后,你交往的欲望都不强,甚至是,不是交往的欲望强不强的问题,是想躲避的问题。

    梁冬:嗯。

    吴伯凡:在洞穴人是真的有点想躲避啦。在熟人社会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呢跟你有那种弱关联的人,就是不是那么紧密的人很少,就全都是非常紧密的,所以在乡村里头是不大可能有酒吧这种地方的,是吧。

    梁冬:呵呵呵。

    吴伯凡:是吧。大家都很熟,你还到一个酒吧里去,咱们去坐一坐是吧,那不可能的嘛。

    梁冬:它有祠堂,还是有祠堂。

    吴伯凡:它那不是个体性的交往。

    梁冬:不一样。对对对,你在酒吧里面总是要认识陌生人是吧。

    吴伯凡:对对对。所以这个熟人社会里头,你很难遇到一个就是……

    梁冬:Surprise。

    吴伯凡:没有惊喜,没有突然改变你的思维方式,改变你的知识结构,改变你的情绪状态,甚至是人生观、世界观的这样的人脉。

    梁冬:嗯。

    吴伯凡:不大可能。所以,以我自己的体会啊,大家说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好啊,现在批评的很多嘛,但对我们农村人来说,真的是打开了一个世界。

    梁冬:啊。

    吴伯凡:就是当年城里头那些知青来的时候,我们看他们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他完全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梁冬:诶,你很有意思,你向我展现了一个男小芳的感觉。哈哈哈。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哈哈,村里有个男生叫小吴,哈哈哈。

    吴伯凡:很多人那个时候的青春记忆,是跟知识青年连在一起的。

    梁冬:对。

    吴伯凡:其实在一个创造性的社会里头,你一定是要超越熟人社会的,要让这一个交往的面要扩大。

    梁冬:对。

    吴伯凡:但今天的网络社会是一个什么状况呢,是一个无限扩大的可能。就是说你可以去跟地球的另一端的什么人,就可以在瞬间你就可以相遇。而且相遇到可以从完全不认识,到非常亲密的关系,就是在物质层面上你可以做到非常的亲密。

    梁冬:嗯。

    吴伯凡:但是还是个陌生人。那肯定是个陌生人,你完全不了解他。正由于你经常遇到陌生人的时候,时间长了你就会冷漠,所以……

    梁冬:哪儿那么多熟,最后生命热能就那么点儿,全烧干了。

    吴伯凡:对。所以到现代城市里头,其实它就是个冷漠社会,它没有那么多的激情了。

    梁冬:对了,老吴,由于我们节目时间很有限的,你能不能回答我。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我的这个急迫性啊,但是的确是这样。你能不能回答我,那这样的一个阶段,我们现在到了什么阶段呢,我们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最好。

    吴伯凡:对。现在就是说,由于这个网络的出现,我们接触陌生人的机会大大增加。

    梁冬:嗯。

    吴伯凡:就把一下子我们能够轻易地从一个熟人社会,进入一个完全充满着陌生人的社会。

    梁冬:对。

    吴伯凡:这是好还是坏呢?其实最后的结果,这些社会学家认为,其实是一个比较可怕的。

    梁冬:嗯。

    吴伯凡:就是你没有激情了,就一个社会里头好不好,是以这个社会有多少热心人来衡量的。你觉得这个社会幸福不幸福。人们有没有创造性。就是一个事情能不能很快地做起来,是取决于这个社会有多少热心人。什么叫热心人?就是有激情的人,就是在交往当中能够保持持续的激情的人。我们不可能对完全不相关的人去保持激情,我们又不可能对特别熟的人保持激情,所以呢它一个比较健康的社会,应该是一个什么呢,汪丁丁他认为就是一个小世界。小世界是什么呢,就是它会有熟人社会的很多的特点。

    梁冬:嗯。

    吴伯凡:就是说我们会形成一个部落,这个部落里头我们彼此比较了解,但是每一个人都可能会给我提供一种新的交往的维度。就是说因为认识你,我能够认识一些你的朋友,和你的朋友的朋友,但他再往后,他就观念就太弱了,你知道人性有个特点,就是说人啊,在太熟的面前他是不太愿意说话的。

    梁冬:嗯。

    吴伯凡:因为都已经说过了嘛,是吧。“你别说了,你早就说过了。”那个孩子跟父母是最容易说这种话的是吧。

    梁冬:对。这话说了几十年了。

    吴伯凡:对。“你别问了,说多了你也不懂”,是吧,我们跟熟人往往形成这么一个,就冷漠无语的状态,就太熟的人。然后呢,跟太陌生的人,肯定也是一种无语状态。你说什么呢?所以人最有交往、表达、社交激情的,是那种半生不熟的状态。比如说这一桌子上,有几个熟人。

    梁冬:嗯。

    吴伯凡:又有几个熟人的熟人。

    梁冬:朋友。

    吴伯凡:朋友,在那个时候,它能形成一种人的激情会焕发起来。而且人对于太熟的人的帮助的动机和愿望,过去以为都是大家都爱帮熟人,特别熟的人,不愿帮完全不熟的人,是吧,其实呢现在的社会学家的研究表明,人最爱帮的人是那些半生不熟的人,就你的朋友,我通过你认识的某个朋友。

    梁冬:啊。

    吴伯凡:他具有某种交往的拓展的空间,想象的空间,他能够把我们的已经消失的这个激情,这种热心肠……

    梁冬:适当地调动起来。

    吴伯凡:调动起来。

    梁冬:对。

    吴伯凡:如果形成这样一个小世界,那是最健康的。

    梁冬:对。我听出来了,这事儿吧,也是个理想状态,因为呢也控制不了,你会发现呢,大部分的人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处在这样一种完美状况,这些就是都是在研究室里面,或者说在社会学家的心里面的理想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只能看着这个世界一步一步地,包括自己,滑向更加碎片,更加浮躁,更加不靠谱的时代,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了,把手机一摔,关个三个月,然后出来之后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原始人。嘿嘿,也就是这个样子啦。

    好了,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冬吴相对论》,我们下一期同一时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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