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思维文字版]第三季9 你怎么还信中医 118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今天我们要说的这个话题,我真的是犹豫了很久,好难好难,哪难在哪儿,主要是两点,第一点我是门外汉,怕自己准备不足贻笑大方;你第二点呢,就是我紧接下来要谈的这一套逻辑,如果你听得懂,那你压根就不必听,因为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个常识,如果你听不懂,那我下面要讲的这套东西,可能用一整期节目时间也很难说服你,而更可能的的结果呢,是你被激怒,今天罗胖要聊的是中医,那中医这个话题,在中国当今的社交界有一个称号,叫朋友翻脸、割席断交第一话题。
确实,好多饭局都是朋友,刚开始气氛非常之融洽,结果有人嘴欠,突然提出了中医,争论结果就不欢而散,甚至我听说过有大打出手的。我自己也亲身经历过这样一个场合,就在去年,中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企业家,召集一帮年轻的媒体人,说我们聊一聊啊,什么话题都可以啊,本来气氛很好,结果就(有人)突然把中医话题提出来,结果现场就针锋相对,那吵成一团嘛,但是现场有主持人当和事佬,说咱们别聊这个了,偏离话题了,回来回来回来,咱们不聊了,好,大家都一致同意,但是不过五分钟,就又有人把话题扯到中医上,以至于紧接下来的四五个小时,没有正经话题可以聊,整体都在聊中医。那问题就出来了,其他很多争论对于一些有学养有素质的人来说,容忍异见就是分歧的意见,我们都是可以接受的。可为什么中医这个话题,往往一旦形成观点对立,我们很容易被激怒,很容易翻脸。
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韪,冒很多观众跟我翻脸的这个风险,因为它牵扯到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我们的底层价值观。那好我先把自己的观点亮明,其实了解《罗辑思维》的人,包括经常关注我们的微博微信的人,其实都知道,罗胖是一个反对中医的人,那为什么要反对中医呢,我们先把这场争论的战场给稍微清理一下,清理什么,就是那些简单的逻辑错误,把那些不值一驳的东西我们先给它揭穿一下。很多人一听说别人反对中医,马上第一个直觉反应就是,没有中医,你爹和你爷爷是怎么活下来的,中华民族的老祖宗如果没有中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怎么会繁衍到今天,你爹和你爷爷早死了,还轮得到你罗胖生下来,今天在这儿胡说八道吗?
有的人马上很激动说这个,可是你有没有想到,只要你稍微有一点逻辑能力,往后一推导,你就发现是站不住的,第一,中医有据可考的历史距今不过两千年,是从中国的东汉,它的整套理论才开始成熟,这一点可不是我说的,中医历史大概两千年,这是中医学界的一个共识。可是要知道,人类历史是几百万年,中华民族有据可考的历史那也是五千年,两千年前的中国人和其他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第二欧洲人没有中医吧他们怎么活下来的?第三,其他的物种尤其是人类的那些近亲,就是高级哺乳动物,它们也没有中医啊,它们怎么活到了今天呢?说白了作为一个物种的繁衍,是不需要医学的,它就是大自然的那个自然选择进化的剪刀,非常冷静地看着一个一个的个体,那你就死呗,这就叫优胜劣汰。这个逻辑虽然非常残酷,但它就是真相。作为生活在21世纪的人,这点接受的心胸我们还有,那为什么我们刚开始要把这个提出来,就因为很多一听别人反对中医,马上就跳脚大怒的人,你要知道稍微冷静一下,听听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很多反对中医的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论据,就是中医在中国虽然行医了两千年,可是中国古人的平均寿命并没有因此提高。我们的古人和欧洲的古人,现在看来,基本上平均寿命都是35岁左右,当然各种统计口径不一样,但是都是35岁左右,那你说这不是很悲催吗?一点儿不悲催,其实作为一个物种繁衍来说,够了呀,你看那些低端的昆虫,它们基本上就是亲代和子代的关系,就是只要把孩子生下来,那长辈就可以死了,这是自然选择的一个天然的道理。因为你再活着没有用了,你作为一个基因的传承的载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继续活着就是和子代,就是它生的那些孩子一起争夺生存的资源,所以你就该死,所以很多鱼类昆虫类,基本上产籽结束就死了。那作为高级的哺乳动物,尤其像灵长类,他生一个孩子,为什么他要活到35岁,这也是有道理的,你想人类的性成熟大慨在14岁到15岁对吧,到性成熟,好,然后繁衍生下下一代,那你要守到什么时候,守到他再性成熟的时候,他再繁衍下一代的时候你就可以死了。因为你教育下一代,养护下一代,保护他们的使命完成了,你可以死了。所以你看15加15可不就30岁吗?如果再把天灾有时候不适于受孕,不适于生孩子的那些因素考虑在内,老天爷再给你放五年,35岁够了。所以如果没有医学,我们人类的健康状况非常之差,平均寿命只有35岁这就是天道,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逻辑很残酷,你接受起来有点不情愿,但是它就是如此。
那医学呢在它长足发展之后,可以让我们的寿命一点一点地增加,像现在发达国家70岁80岁都没有问题,这正是我们享受医学的这样的一种恩惠,但是对不起,中医在有据可考的历史上,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恩惠。说到这儿你可能会反驳说,我不管那些宏观的统计数据,那些数据也可能不靠谱啊,现代人又不可能穿越回古代,搞精确的人口调查,你怎么知道中国古代人均的寿命,就不比欧洲人高那么一丁点呢?哪怕高一丁点也是中医的功劳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国古代有据可查那么多神医,从扁鹊到张仲景、华佗、孙思逮、李时珍,还有电视剧里面的神医喜来乐,这些人治好人,这都是见于史书的,都是有记载的。你能说中国古代的那些史学家都是信口雌黄吗?更何况我们做人总得有点实践精神吧,眼见为实吧,我不管那些理论,我就知道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隔壁家老王,他就是看中医看好的,他们往往得了一个什么病,到西医那里求医问药无果,结果找到一个民间的神医,中医一针下去一服药下去,好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经常亲眼得见,亲耳所闻,不瞒你说,我也亲眼得见过,我也亲耳所闻过,那你说罗胖子,你为什么还要咬定牙关说中医不靠谱呢?
你看这就是个有质量的问题,那接下来我们就回答这个有质量的问题。我们先把中医的问题放到一边,我们来想一想医学的本质是什么?其实就是人在自己的生命过程当中,寻找一种相对确定的因果关系。这话听着绕脖子,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得了这个病,我找一种什么样的因,比如说在哪个地方扎一针,或者吃一种什么东西,我就能得出一个果,就是我好了。如果这个因果关系是确定的,这就叫医学,对吧,我们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可是要知道因果关系它不靠谱,因果是人作为一个物种在世界上生存,一种非常必要的手段,我们简单对世界理解,获得生存能力的一个必要的思考机制,我一渴我就喝水,喝完水就不渴了,你看这个因果多么的叫立竿见影。我饿了吃东西就不饿了,我一锤头下去那个狼就死了对吧,保护自己获取生存,这是一个必要的思考手段。一旦放到一个相对复杂的环境里的时候,因果关系是靠不住的。举个例子来讲,一到秋天叶子就黄,然后秋风扫落叶,那请问秋天和叶子黄和落叶之间什么关系?是因为天气温度变冷,所以它就容易黄容易落吗?我们有着现代科学知识的人都知道,没有嘛,落叶只是植物的一个非常复杂的生理机制的结果而已。他们会说我的老祖宗告诉我的,和我自己亲眼得见,都是这样一个确切的关系,天一冷那边树叶就开始落。所以从这个例子你就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有多么长久的观察,不管这个观察的结果有多么的确凿,如果想用直觉得出因果关系的知识,其实是不靠谱的。
当然落叶这种事不靠谱也就不靠谱了,如果这种思维方式一旦带到人类实践当中,其实会犯错误的,比如说日食,中国古代最早的日食记载是见于《尚书》,这里面记载夏代的一个王叫仲康,有一天响睛白日,突然日食了,太阳被遮住了,那谁的责任呢?找来找去,有一个天文官叫羲和,这家伙也是个倒霉催的,头一天晚上大概是喝酒了,稀里糊涂,仲康就很生气,就把这个羲和给杀了,因为在中国古人看来,上天突然出现这种异象,肯定是民间的这个王或者后来的皇帝施政有了问题,老天爷震怒,我就得想办法去解决,那怎么解决呢?羲和被杀了之后,历代的皇帝和天文官都得想辙,这个辙就是穿什么样的衣服,排什么样的队形,敲什么样的响器,搞什么样的仪式,你会发现挺奏效的,只要我们一搞之后,过一会儿,天就晴了,太阳又出来了,所以历代的皇帝都会沿用这个仪式,而且觉得这是一个确切的因果关系。可是我们有起码天文学知识的人都知道,日食本来就是一个短暂的现象,皇帝在人间干什么,跟它没有一毛钱关系,你干或者不干或者干点什么别的,它一样一会儿就好。
就像我们本期节目的策划人,网名叫@能靠点儿谱吗,这个人本职工作是佛山电视台的一个制片人,在科学松鼠会也算是一个很有名的(供犒作者)。他就跟我讲小时候他得过一种病,是急性的腮腺炎,这在民间还有一个说法,叫猪头腮,确实那个腮帮子肿得跟一头猪一样,那民间的老中医怎么给他治呢?拿出一根毛笔饱蘸浓墨,在腮帮子上就是肿的那个部位画一只老虎,就干脆写上一个老虎的虎字。那怎么解释这种治疗的机制呢?他说这是猪精跑到你的腮帮子里去了,所以你长得像一头猪,这时候怎么办呢,我画一只老虎,老虎进去把猪给吃了,所以就好了。见效不见效?当然见效了,因为急性腮腺炎本来就是一种自限性的疾病,什么叫自限性疾病,就是自我限制病程的一种病,就是不治一样会好。但是民间反复看这个老中医在腮帮子上画老虎,老觉得太神了,每次都治得好,所以很多中医的神医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还是回到因果关系这个话题上,很多时候我们用直觉得出来的因果关系的观察,它会引发社会上的一些骚乱的。比如说有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就是地震的预测,要知道很多学者的共识是地震是无法预测的,这一点你还真别觉得颠覆。上网上你可以查到很多文献,很多专家都持这样的观点,为什么?因为地球的地壳系统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我们几乎无法判断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是很多人说不对呀,劳动人民在长久的观察当中,发现地震是可以预测的,包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知识,说地震之前好几天,很多小动物它的行为就开始反常,满街的爬蛤蟆,蜻蜒乱飞,甚至天上会出现一种地震云对吧,这可不仅仅是中国古人的观察,在古希腊的史书里面也有记载,有一次著名的大地震,此前几天,人们就观察到老鼠满街乱蹿,那你说这不就是靠谱的预测方法吗?如果这种预测地震的方法靠谱,还要现在地震局的专家干什么呀?在2008年汶川地震之前,果然就有人发现满街爬蛤蟆,所以赶紧跑到地震局去报告,马上要发生地震了,按照我们的常识,专家说按照我们的研究没有啊,结果几天之后果然地震。当时舆论大哗,说养这帮废物专家还不如养一群蛤蟆呢,可是你要知道在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有一项研究就已经推翻了动物行为异常和地震之间的关系。那你说我们的观察和理论上的推导,为什么反差这么大呢?其实很好解释,用心理学就可以解释,这叫心理聚焦效应。啥意思?就是发生一件事情之后,人们当事后诸葛亮,都会纷纷地回想起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的异动,而且回想起来的人还不少呢,但是要知道,二者之间仍然没有确定的因果关系,为啥?因为动物经常行为异常好不好?养狗养猫的人都知道,狗的行为经常会出现异常对吧,如果街上一爬蛤蟆,马上就预测地震,马上就发布预警,马上就组织老百姓疏散,那这个国家不就乱套了吗?所以你看很多文章,包括一些纪录片,著名的纪录片都在讲,大地震之前有一些民间的智慧人士,从动物身上已经预测到地震了,报告,结果地震局的专家太官僚,阻断了这种挽救国家人民生命财产的机会。这种事好像说得也是在理,但是你去问地震局的专家,他会告诉你这样的报告他们天天发,一旦碰到了一回他准,他就哭天抹泪到处找记者去诉苦,你看,我预报了吧,他们不听我的,实际上他们天天在报。
那这个例子其实又说明了,人类想通过直觉的简单的观察,不管这个观察经历了多长时间,也不管这个观察的相关记载是多么的确切,想从这样的观察当中得到靠谱的知识,其实是不可能的。但是人类文明不会一直停留在这个认知水平上,大家都有一种冲动,随着文明的发展,就是我能不能用一种理论上的构架,把这种观察给固定下来。世界上各个文明都做出这样的努力,比如说古希腊有一个医圣,叫希波克拉底,现在医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前都要齐声朗诵所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希波克拉底是一个医德非常崇高的人,而且他也确实在认知上上了一个台阶,他就告诉同时代的古希腊人,说你们不要迷信了,你们之所以得病,不是什么妖精作祟,也不是鬼神降灾,就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四种元素,和大自然的四种元素不平衡,那你身体里的哪四种元素呢,就是四种体液,就是血液、黏液、黄胆汁、黑胆汁,那大自然哪四种元素呢,就是土气水火,一旦不平衡你就得病了。听到这儿有点感觉了吧,和中国古人中医讲的那个阴阳五行,对这是人类的一种共同的思维机制。这样的理论建构一旦起步,很容易就被推演成一个天花乱坠的理论系统。所谓的博大精深,你看中国人先搞出了五行金木水火土,然后一对照人体内果然就有五脏,心肝脾肺肾,一看药果然就分成五种药性,寒凉一温热平,再看五行之间什么关系呀,文人就开始琢磨给它起名字,比如说这种关系分成相生相克,制化、胜复、相侮、相乘、母子、相及等等,然后各种各样的脉象,各种各样的穴位,整个理论体系就像参天大树一样生长出来了。
但问题是它的全部基础仍然是那个简单的直觉的观察,前面我们讲过从中不太可能得到确切的知识。那你可能会问,那人类面对这么复杂的现象,尤其是全宇宙最复杂的现象人体,怎么得到确切的知识呢?全世界各个文明都在探索,那首先取得突破的当然就是西方人,你可能会问这是不是证明西方文明要比我们中华文明高出一大截,才会产生医疗的突破啊?还真就不是这样,我们回到医疗突破的那个原点来看,它简直就是介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的一个小伎俩。
那事情是怎么回事呢?话说1747年的时候,有一艘英国的军舰正在大西洋上航行,但是船上爆发了坏血病,要知道坏血病是几百年来,从15世纪的航海家开始就是远洋航海的噩梦,比如说15世纪著名的大航海家达伽马,就是带领他的船员绕过了非洲的好望角,从大西洋进入了印度洋的那个人,但是这个伟大成就的背后有一个悲催的事实,就是他手下的160名船员,有一百多个人死于坏血病,而这个病纠缠航海家们几百年之久。就是刚开始发现牙龈出血,然后牙齿松动,脱落,浑身皮下出血,全身溃烂,最后只好把这个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扔到海里去。但是对于坏血病的治疗,一直就没有进步,几百年来都是这样,到了1747年的时候,这艘军舰上,我们刚才提的,当时军舰上有一个军医叫林德,他是苏格兰人,长久以来他就对治疗坏血病有浓厚的兴趣,可是要知道当时西方世界和中国占代是一样的,对于一个疑难杂症,民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验方,可是你真要把这些所谓的验方拿来试的话,有的时候碰巧也就能治好,可是你把同样的药方针对另外一个病人,往往又治不好,没有一个确切的因果答案。那怎么办呢?试来试去之后,在1747年的这一次航程上,林德突然有了一个灵感,说我能不能搞一个分组对照实验,于是他就找了十二个船员,这都是病情最严重的,给他们分成了六个组,每组两个人,那首先给他们配上了一个基础的食谱,就是比如说麦片粥羊肉汤,就是你吃下去,确保你不饿死,然后把那些流传已久的所谓的验方,这六个组当中用不同的验方,比如说第一个组吃橘子吃柠檬,第二个组喝稀硫酸,第三个组喝海水,所有当时认为有效的手段,他分成六个组,分别配给他们,结果六天之后奇迹发生了,第一组就是吃橘子吃柠檬的那个组,好了。其他的组没有好,反复地试,都是这个结果。其实什么原因,我们今天知道,所谓的坏血病其实就是维生素c缺乏症,而维生素c的发现,以及整个坏血病的真正的机理的发现,要到20世纪50年代才发现,林德那个时候,距离这么高超的医疗水平差得很远,但是当时的人只需要找到有效的途径,他并不需要知道背后的机理对吧,解决问题就好嘛。
所以林德回到英国之后就写了一篇论文,叫《论坏血病》,可问题是这个方法虽然他已经探索出来了,但是相信它的人并不多,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人,就是英国航海史上的那个大家库克船长,库克船长在18世纪的70年代,在他第一次远航当中就用了这个方法,给船员大量地喝什么柠檬汁,结果确实就没有坏血病的爆发。可是英国政府接受这一点非常晚,大概要到18世纪的80年代,那个时候林德已经不得了了,是国王的御医了,他带有那么崇高的地位,建议英帝国的政府去接受这个治疗方案都没有成功。所以英国海军最后推广用柠檬汁来治疗坏血病,是林德死了之后的事情。所以你看,一项医疗突破是多么的难,那从此之后坏血病这个恶魔就从大英帝国的海军当中被驱逐出去了。大英帝国在18世纪19世纪成为一个海上霸权,林德医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从此之后英国民间对英国海军士兵还起了个外号,叫柠檬人,因为这些水兵在船上总是大口大口地喝柠檬汁。
这个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可是我们回头采看,你说林德医生很伟大,他伟大在哪儿啊?他干了什么轰天动地的事情啊,没有,他只不过搞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分组对照买验,而这种实验方法对于我们现代人,有一些科学常识的人来说,这是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都不用用脑子对吧,打一个简单的比方,我们五个兄弟出去游玩,结果迷路了现在面对五条道路,该走哪一条走得通,通向外面世界啊,很简单一人走一条呗,大家手里反正都有手机,哪个兄弟走通了,回头打一个电话通知其他人走这条路,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分组对照实验。你说不介,我不相信这种方法,我非得坐在原地五个人开会商量,你说说,你二大爷祖宗的经验告诉你该怎么走,你隔壁邻居老王怎么传授给你的,你爷爷告诉你该走哪条路,或者搞一个乌龟壳烧一烧看看上面的纹路,神指示我们应该走哪条路,这不是神经病吗?这不就是占代的巫术吗?这不就是相信那些不靠谱的民间验方吗?也许有一条路你撞对了,但是这个几率实在是太低嘛。所以说人当他处于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们要形成确切的知识,并不一定要把整个这个系统全部弄明白,我们只需要按照林德医生的这个方法,搞分组对照实验,很快我们就能从一团乱麻当中找到确定的知识。
这事很简单吧,中医在历史上真就没干过这个事,这么简单的事没人干过。那你说这个事简单吗?对,它刚开始就是一个小小的工具,真的是一把小刀子呦,可是就是这把小刀子在十八世纪之后,锯断了一棵一棵的那些妄念,那些错误观念的参天大树。刚才我们讲到在1747年的时候,苏格兰军医林德发明了对照实验法,今天我们看来这没啥了不起嘛,我们现代人处理自己的实践难题,都会用这一套对吧。比如说一个公司要投广告,那么多媒体,哪家靠谱呢,我们不知道那怎么办,都投一点好了,根据用户的反馈,哪个媒广告效果好就继续追投。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思想方法,但是就像一根火柴,它虽然小,一旦划着之后,把周边那个黑洞洞的世界一下子就照出了一些轮廓。
你看坏血病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可是这个方法一旦出来之后,它对一些传统的根深蒂固的观念的动摇,渐渐地就开始了,比如说在西方医学历史上,有一个非常悠久的治疗方法叫放血疗法。其实我们回到原始社会,你想原始社会也没啥医术,一个人得病了,我们拿他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无非是三种方法,一个是往他人体里输入一些东西,吃点草根,树皮,看什么东西有效。第二个方法呢,就是我们直接刺激这个人体,比如说按摩,还有中国人的针灸扎,对吧。再有一种呢,就是从身体里放出一点什么了,确实我们原始人有这样的经验,比如说让一些毒虫子给咬了,放出来的血都是黑的,把黑血放掉之后确实人也就好了呀,所以放血,从人体当中输出一些什么东西,那总不能割鼻子割手吧,放出血,这个各个民族都有的一个治疗方法。
你看中医的《黄帝内经》里面,大量的篇幅都在谈放血疗法,就是血这玩意儿很宝贵不能瞎放,所以基本上抠抠索索地放扎一针放一点就算了。西方人不一样,大手笔啊,我们都知道人体的血液总量不过是5到6升,可是西方古代的那些名医们放起血来,那叫一个不心疼啊,450毫升起步,1升的2升的3升多的,那就是把人体的血液一半放光,那还活得了吗?但是你说有效没效呢,反正西方古代人是几千年都觉得挺有效的,人家也有医书,人家也有名医,人家也有案例,都写在纸上了,跟中国的中医是一模一样,历代的名医,比如说那个盖伦,写那么厚的书,人家也发展出一个博大精深、非常繁复的理论体系。你以为放血就随便放吗,包括那个器具放血,那个刀叫柳叶刀,就是现在外科医生用的那个东西,最著名的医学杂志就叫《柳叶刀》,你以为刚开始是做外科手术的吗?不是,就是用来放血的各种各样的刀形,包括放血放哪个部位的血,治什么样的病都是有讲究的。比如说你如果要治脾脏的病,那一定要左臂的静脉,如果你要治腰疼,一定要在膝盖后方那个地方去放血,包括放血要在什么地方放,什么时间放,放多少,都是博大精深的。
西方人确实也信奉了这个,深信不疑好几千年,那最近还有人信吗?还有人信,比如说我见到的材料,直到1953年,谁啊,斯大林同志,斯大林同志临死的时候,其实就是一般的中风,但是他临死那几天,没有接受过任何现代的治疗,据说只有人给他实施过放血疗法。那放血疗法达到它的辉煌顶点是什么时候?18世纪的后期,也就是林德医生发明则照实验法的前后,其中最著名的例子是两个美国人,都是国父级的人物,美国国父反正也多了,只要在《独立宣言》上签过字的都算是国父,其中有的很有名,有的就不太有名气,比如说我们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叫本杰明拉什的医生,他在美国医学界的位置高得不得了,据说只要有四个医生,三个都是他的学生,那就是祖师爷级的人物,他就信奉放血疗法,其中在1793年的时候,费城流行过一次黄热病,那是大的传染病,很多人就四散奔逃,但是这个本杰明拉什医生医德特别好,驻守在城中坚决不走,治病救人,那治病啥方法呢?放血。所以他那个诊所每天要放一百个人的血,据说有一个后院,那是整盆整盆的血往里泼,大团大团的苍蝇围绕在那儿,其中当时他有一个政敌也是一个记者,你这么放血放得太邪乎了,然后就去在全城搞了一个调查,这其实就是个对照实验,就是你放血,别人不放血,那哪儿死的人多呢?后来发现,本杰明大夫的诊所死的人最多,所以这人就给他报道出去了。本杰明大夫就怒了,这么大的瘟疫我不逃,你不给我评定一个什么感动美国的人物也就罢了,你还要诬蔑我,我告你。就把这个记者给告上法庭,当时法庭也觉得这个本大夫也不容易,你怎么能还这么诬蔑他呢,居然就判这个记者败诉。
这是当时的那个医疗知识水平下的一个必然结果,但是就在这个案子宣判期间,美国另外一名国父那真叫大名鼎鼎,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病了,我们都知道华盛顿担任两届美国总统之后,就告老还乡,回到自己的庄园里安度晚年。有一天,这是什么时候啊,1799年的12月,你看好可惜,只要不瞎治华盛顿的病,华盛顿就活到了19世纪,就是跨世纪人才,那这一天他得了什么病呢,很普遍的一个咽喉炎,华盛顿自己也是笃信这个放血疗法。他自己养奴隶,他平时奴隶病了,他自己就上手给人放血,也居然经常能好,什么原因能好啊,我前面讲过,有的病你不用冶它也好,放点血也能好,跟放血没有一毛钱关系。那华盛顿放血就放出瘾来了,这次他自己得了咽喉炎,就先自已给自己放,让自己的管家给自己放,他还有两个私人医生,病不好,请私人医生来接着放,放完之后病还不好,又请两位名医,这两位名医是谁啊,就是我们前面讲的本杰明拉什大夫的学生,名医来了接着放,半天之内,给人家华盛顿放了3.7升的血,当天晚上华盛顿就死了。这是放血疗法历史上可能最著名的一个例子。
就愚昧到这个程度,那放血疗法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呢?很简单,就是用林德医生那个方法对照实验,就在华盛顿死了之后十年,又有一个苏格兰的军医,这个人叫汉密尔顿,不是美国国父汉密尔顿,是一个医生,叫汉密尔顿,他就搞了一个大型的对照实验,大概300多个人分成了三组,一组生病了放血,另外两组得同样的病不放血,后来发现那两组,一个死了两个人,一个死了三个人;放血的这一组死了35个人。太吓人了,这个对照的结果,但是当时即使他写出论文也没有人信,因为大家还在深信这套疗法。又过了十年,有一个叫路易的法国医生,搞了两千多个病例的对照实验,最后写出论文,这才导致社会舆论开始重视这个问题,看来放血疗法不像我们老祖宗讲的,医书上记载的那么多病例言之凿凿的,没有那么有效,而且会害死人的,所以放血疗法才算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以我们前面讲的对照实验这把小刀子,利得很哪,很多参天大树,信了几千年的东西都会被它锯断,当然你说光有这个东西有用吗,还是没用。为啥?因为人体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越我们的想象,人不仅有一具躯壳,他还有灵魂,还有心理机制。又有一名美国医生叫毕阙,发现了安慰剂效应,现在我们都知道安慰剂效应疗效惊人,有的病你给那个病人吃一坨玉米粉,你只要告诉他这是特效药,他吃下去马上病就好,而且疗效在有的病上居然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所以其实有的病根本就不用治。所以我们也理解古代的一些神医,只要告诉你这是特效药,没准儿就能治病,这其实跟药没有什么关系。那安慰剂效应是怎么发现的呢?这个毕阙医生原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是美军的一个随军的军医,那他所在的这个部队,有一次就参加了言大利南部的海滩登陆作战,当时伤病员特别多,结果发现大事不好,随军所带的吗啡就是那个麻醉剂不够用了,那咋办呢?伤病员还在不断地涌来,大家都在哀号疼啊疼啊,医生能不能给点吗啡啊,又有怎么办?所以这个毕阙大夫跟护士长一商量,说这么地吧,只好骗给他们注射生理盐水,那本来觉得骗只是搪塞一时,但没想到奇迹发生了,那些注射完生理盐水的人不疼了,不叫了,所以这毕阙医生几乎是目瞪口呆。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毕阙医生就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这种安慰剂效应,根据他的研究结果,他就提出来,看来要判断一款药有效无效,要把安慰剂效应排除在外,在原来的对照实验之外,还得加一个对照组,就是安慰剂组。就是同样的药做的外形一模一样,其实一款是药,一款是玉米粉,给不同的两组病人吃下去,那如果吃真药的病人的治疗效果,明显地要高于吃假药的这一组的病人,那我们才能判断这个药有效。那这种方法叫什么,后来又发现这个招还是不管用,为什么?因为大夫知道哪个是真药,哪个是假药,你想作为一个大夫,你想测试一个疗法,一个药品有效没效,你对吃真药的那个病人,自然那个眼神里就会流露出各种关切对吧,你对那个吃假药的自然就会比较糊弄,病人又不傻,他自然能够接收到这样的信号,所以后来发现这个盲测还不能是单盲,就是只对病人盲,必须对医生也盲,医生也不知道哪个吃的是真药。所以必须委托第三方机构来做,所以这种实验方法叫做双盲对照测试。那这就完了吗?还不行,你会发现如果病人的选择不是随机的话,有的人会故意把某一类病人送未做实验,这也会带来错误的知识,所以又必须在双盲对照测试之上,再加一个随机二字。后来发现这也还是不行,为什么?因为样本量太小的话,我们得出来的结果还是不能那么确切,所以现在医学界判定一款药到底有效没效,就是一个特别长的名词,叫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实验。
你看现在网上中医和反中医的两拨人吵,这个词出现得频率非常高,所有反对中医的人就会质问那些中医粉们,你们所有的药,你说有效没效,有没有经过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测试,你不要看这个词,这个词可是人类用多少血的教训,用那么漫长的历史一点一点换取的一种结果。很多中医迷都在说,说你们否定中医,我们中医学界也这么说,因为现在江湖骗子太多,古人限于当时他们的医疗水平,确实也有一些不靠谱的说法,但是我们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这应该是一个相对客观的态度吧。对,可是问题是怎么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这就是现代医学的方法。
所以很多人老把中医和西医对立起来,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个对立,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全世界各个文明都有自己的传统医学,跟中医的水平高高低低不等,但是总体来说差不多,它都是立足于那种直觉的简单的经验的观察。而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和各个民族的传统医学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不是它那些具体的结论,其实现代医学的所有具体结论,还在不断地演化当中,不断地自己驳倒自己,不断地证伪它,关键就在于那些中医粉们嘴里口口声声讲的那个词,怎么样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如果没有现代医学这一整套方法,你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比如说很多中医粉都在讲这么一个案例,就是我们国家有一个著名的功勋卓著的大夫,也是一个药学家,叫屠呦呦,她从青蒿当中提取出了青蒿素,治疗了疟疾,这是在中医药当中提取出来的一个特效药,得到了国际医疗学界的一个认可。要知道疟疾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传染病,在史书上死于疟疾的人那叫成千上万,甚至是上千万,一直到了1950年的时候,我们国家还有三千万人得疟疾,当年就死了几十万人,那屠呦呦提取出了青蒿素这种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治好了打摆子,确实功勋卓著。可是有的人把这笔功劳不仅仅是记在屠呦呦的头上,还记到了中草药的头上,这就有问题了。确实屠呦呦自己也承认,我是到晋代的一本药方书当中找到了这条方子,然后用现代方法把它做成了药,这是一本什么书呢?它的作者叫葛洪,是晋代的一个道士,平时是炼丹,闹来无事记载一些药方,后来编辑成册,叫做《肘后备急方》。就是这本药方,我搁在胳膊肘后面,随时要急用拿出来就是特效药,就这么吹牛,这里面确实有一条记载了,青蒿可以治疟疾,大概就是说取青蒿一握绞出汁来,吞下去马上就可治久疟。好吧,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在葛洪的这本书里,还记载了其他四十多个治疗疟疾的方子,我给你随便说几个,比如说抱一只大公鸡让它大声叫然后治疟疾;还比如说取一只蜘蛛放在饭团里面吃下去,治疟疾;再比如说找一只很大的豆子,剖成两半,左边写上个日字,右边写上个月字,左手拿着日,右手拿着月,吞之立服,要想治疗效果更好怎么办,要看着太阳向着太阳吞下去,而且不要告诉别人,这样效果最好。这不是胡扯淡吗,如果这四十多个方子都搁在一块儿,那我可能要做一个大胆的推论,就是葛洪自己也没用青蒿真正治疗过疟疾,为啥?因为如果青蒿不断有效,他就不会写其他四十多个药方了。确实在中国古代的药方书当中,不管这些书传得多么的高大上,多么的具有中华民族辉煌灿烂的文化宝典意义,只要你摊开一看,你基本都可以当笑话书看。
就像我们中国人大家都知道的,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以前的节目里我们讲过里面的一些段子,都极其可笑,比如说梁上的灰,然后从那个鼻孔里吹进去,可以治上吊死。这样的例子特别多。比如说《本草纲目》里面,我最近刚看到的,治狐臭,你知道咋治吗,取两枚鸡蛋,煮熟把壳剥掉,狐臭主要是腋下,夹着,趁热夹住,然后等它冷了之后赶紧跑,跑到一个三岔路口扔到那个三岔路口,然后就不要回头,赶紧往回家跑,如此三次可治孤臭。当然你说,你别老挑这个说,古人就那个认知水平,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好不好。我也特别同意,但问题就出在这儿,中国传统医学那一整套理论看着花团锦簇,但它没有能力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要不然为什么中医学的理论高峰,还是两千年前的《黄帝内经》呢。要不然为什么李时珍一个大夫一生可以搞出一万多个药方呢,这些药方是他听来的搜集来的,自己推想出来的,但是他偏偏没有能力确认哪个是有效的。
那怎么确认有效呢,前面讲过,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测试,所以你看,现在FDA通过一款新药,是要花几十亿美金做大量的临床测试,然后还要通过漫长的时间,才能批准一款新药。即使如此,花这么高的成本,这些新药还不见得一定靠谱,在现代西方的医药史上,我们还知道,像四环素事件反应停事件等等,还要不断地去测试它,去驳倒它,医学才能够进步。为什么他要花这么高的成本,这么难才搞新药。就因为只有通过这样的现代方法,才能够得到确定的知识。
所以今天我实在不愿意牵扯那个叫割席断交、朋友翻脸第一话题,中医药的争论,实际上我想讲的是什么,就是人怎样才能从这个万分复杂的世界中,找到确切的知识。话说到这儿,我们可能渐渐就要触及到一个很敏感的地带了,就是所谓的民族文化自尊心问题,有的人反对批评中医,就是说不要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为什么我们老祖宗搞出来的东西,就不如西方人呢?所以捍卫中医。就是捍卫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其实我说这大可不必,为啥,一是西方人的主流社会观念里面,有的是不着调的东西,他们如果说比我们强的话,就强一点点,就是他们有科学的方法论,可以一点一点地往前拱,把那个不着调的东西给剔除掉,如果我们学好了这种科学方法论,中华民族脑子聪明,没有问题的,不存在文化自信问题。
给大家举一个医疗之外的例子,上个世纪有所谓世纪饮料大战,就是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两家公司死磕,可口可乐刚开始讲,我们的可乐就是好喝,要不然为什么卖得比他们多呢?百事可乐说较劲是吧,要不我们就来一来双盲测试,所以就搞了一堆杯子,一种杯子上写一个字母叫M,一个杯子上写一个字母叫Q,M里面搁上百事可乐,Q里面搁上可口可乐,找一帮人盲测,你们说喝完了哪个好喝,结果测完了大跌眼镜,居然大家普遍认为那个标记着M字母的杯子,装的百事可乐比较好喝。百事可乐说怎么样,盲测决定了我们比你好喝。可口可乐说你别叫板,我接着搞盲测,现在我也搞两种杯子,一种写上M,一种写上0,但是我不告诉你的是我里面搁的其实全是可口可乐,也找一堆人来盲测,结果喝完了之后,普遍还是觉得M那个杯子里面的可乐好喝,你看,跟可乐无关,大家喜欢的是M这个字母。百事可乐说那我们就接着测,现在我们把杯子上的所有的标记,全部给它抹掉,接着测试,一人喝一口,结果还是发现百事可乐比较好喝。可口可乐说你胡扯,你让人只喝一小口,你那比较甜,所以大家觉得好喝,他们这边又开始搞盲测。这双方就打来打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事,当然测完之后,所谓可口可乐就是比百事可乐好喝的这个神话就破灭了。所以整个饮料市场的格局就变化了,逼得可口可乐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就不得不推出新口味的可乐。
其实就在这两年也发生着大量这样的事情,比如说在西方的音乐界,就流传着这么一个观念,说小提琴一定是那种古董琴,传下来好几百年的那个琴好,现代的琴甭管你制作工艺多好,用多好的材料,你总是不如那些古董名琴,动不动几千万美金一把的那种琴。2014年,可就是去年,有一个法国的小提琴家,就说我就不信这邪,把一堆琴搁一块儿,盲测,找一堆小提琴家来拉,盲测,闭着眼睛拉,然后你觉得哪把琴好,结果测出来了最好的,大家都认可的一把琴,新琴。最烂的一把琴,古董琴。所以这个所谓的神话就破灭了。
西方人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往前拱,他们的社会观念里还有一些不靠谱的,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这种方法逐渐都能破掉。那反过来说,我们中国人有没有踏上这条路的机会呢,当然有啊,就像我们前面讲的青蒿素,其实道士葛洪在那本书里,也就写了四十多个方子,只要我们有这样的一个科学的方法论,我们就一点一点排除了,那个抱个大公鸡往前叫,那玩意儿总不靠谱吧,所以很容易就排除掉了。你想我们在茫茫万物之中,已经很有运气了好不好,已经收缩到四十多个方子了,只要我们有一点点的科学精神,一点一点测,我想用不了多少年中国人也许就会瞎打误撞出一种治疗疟疾的有效方法。
其实治疗一种病,并不需要知道什么微生物的原理,这种病具体的病理,只要找到确切有效的方法即可。甚至是上千年治疗好打摆子,那中国的古代人均寿命不就提上去了吗,医疗水平不就提高了吗,你可能注意到我刚才用了一个词,叫瞎打误撞。对,现代科学医学也是瞎打误撞,只不过他们有一种方法论,我们和现代医学和科学之间,不就缺这么一点点方法论吗?那你说中国古代的医学,有没有过踏上这样方法论的机会,人的思考机制是差不多的,比如说给大家举个例子,清代有一个大夫叫王清任,这个人就一直觉得古代的那些医书,那互相之间矛盾得一塌糊涂,简亘就是胡说八道,比如说中医当中有所谓五脏六腑的说法,那五脏是什么心肝脾肺肾,六腑是什么呢,指的是胃胆小肠大肠膀胱,还有一样东西叫三焦,这三焦是个啥呢,那就乱了套了,有人说是整个腹腔,有的人说整个胸腔,有人说是一层黏膜,有人说压根就不是具体的,它就是一种气,就是一种功能,在古代的医书上是各执一词。这个王清任王大夫就说,说琢磨这三焦我真是琢磨不明白,从古到今各有各的说法,如果这个基础都没有,根据五脏六腑的那个理论,再推出来一整套治疗体系,什么八纲辨证,什么虚则补之,实则泄之等等,什么病因就是内生五邪,外感六淫,那整个这套治疗体系不就崩溃了吗?所以他就写了一本书叫《医林改错》,其实也没有改,他只不过说这错得太离谱了,我把它们都提出来。
其实你看解剖学,现代医学认为这是所有医学大厦的基础,中国人有没有解剖学?当然有啊,古时候杀猪你也得打开看一看嘛,所以对于内脏的基本概念我们是有的,在《黄帝内经》里面就有记载,可是那些记载,因为没有实践的解剖学,所以不准确。所以就搞出三焦这样的理论上的怪物嘛。那这个王清任大夫,正好他三十多岁那年,史书记载嘉庆二年,他正好路过河北滦州,那个地方爆发瘟疫,很多小孩就死了,正好在那个镇子上,就有一个非常奇怪的风俗,大家都觉得这小孩死了,就不能埋得很深,一定要埋得浅,让那个野狗把小孩尸体扒出来,然后吃掉,这样我再怀第二胎的时候就不容易夭折。这当然是民间的迷信了,但是确实给路过的这个王大夫提供了一个机会,就是近距离地观察小孩的那些内脏,他是越看越不对,跟古书上怎么都对不上,所以他就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去找一些刽子手,就是对人大卸八块的那种专业人员,去请教他说内脏怎么样,然后还专门花钱雇一些画工,来画那些他人的内脏的那个图谱,但是很可惜,王清任大夫和西方的那些医生一样,他有一种求知的精神,纠错的精神,但是没有医学共同体,没有医学杂志。他出了这本书,出也就出了,其他的大夫说你胡扯,我们还是信《黄帝内经》,我们有理论自信,所以好不容易出现的这一朵小浪花,随着王清任大夫自己死了,也就没有了。
中医又回到了强大的理论自信,所以今天我们想讲什么,我们想讲的就是人认知世界的方法,现代化社会和非现代化社会,在认知方法上的区别,你说多吗,其实一点都不多,简单说我认为就是三条:第一条呢就是你得数据化,为什么一定要数据化呢,不是说我们有什么科学,叫迷信数据,而是只要它一旦数据化之后,整个的协作体就可以建立出来,我测量是这个数,你也可以测量,你说不对,那你可以改,然后只要这个数据是公开的,所有东西数量化之后,全人类跨时空的协作就可以展开,这是现代思维方式的一个特征;那第二个特征呢,就是非常地认真,那啥叫认真呢,说白了就是讲事实讲逻辑,你看我们罗辑思维有一个策划人叫李子旸,李子旸跟我持一样的观点,对中医是持非常严肃的批判态度,他讲过一句话,他说我建议我所有的朋友,当老板的开公司的,你招人的时候你就问他一个问题,你信不信中医啊,如果他信,你就要谨慎地用,如果他不信,我建议你马上就要用,为什么?因为不信中医的人,他是知道我干事得有那种讲事实、讲依据、讲逻辑的那套方法,要求其极致。可是信中医的人呢,也不是说这样的人就没有水平,没有人才,也有,但是他的思维方法当中有一个小漏洞,就是很多东西他听别人说他就信了,他比较容易轻信,轻信的人在工作当中就不见得那么认真。所以他建议很多老板就不要录用这样的人,这个观点信不信您自己琢磨,但确实这是现代思维方法的第二个特征;那第三个特征呢,就是开放性,科学嘛我们以前讲过就是可证伪,不管现代医学的成果是多么的辉煌灿烂,本质上每一个结论都是等待着被否定的,是向未来的一个开放系统,只要未来有人拿出证据,证明现在的知识错了,那就坦然地承认,我们人类的认知边界就向前扎扎实实地推进一步。
可是再反观我们的中医,我们抱持一种文化自信,现在还在供奉两千年前的《黄帝内经》为最高理论水平,那请问怎么进步呢,中医粉反驳我们的一个证据,或者说一个论调就是,你们那些科学教徒不值一提,你们的层次好低哦,我们是谈的哲学,搞的是天人合一,我们那个层次高多了。说实话我自己在读医书,就是中医书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那个思维方法那个巧妙,那个东方神秘主义的美感,加上汉字和汉语言的那个美感,确实你会觉得很高明,可是问题是,我要治病,我要立竿见影,人就躺在那儿马上要死,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靠谱的可验证的方法呀?很多中医学界的人也在说,中医就是让一些骗子给败坏掉了,可你告诉我一个把骗子识别出来的方法,什么是靠谱的医生啊,是胡子比较长,还是头发比较白,还是眼镜度数比较深,还是房间里挂的锦旗比较多,就证明你靠谱啊。骗子也会这一套啊,我识别不出来,你再说你靠谱,你是高明的哲学,你让我怎么信呢。
其实这就是一个思维方法上的一个区别,说到这儿给大家推荐一本书,这本书搁在这儿也很奇怪,叫《一课经济学》,跟今天所讲的话题完全无关,这本书是罗辑思维微信公众号里,是国际经济学界公认的经济学最好的入门读物,那为什么今天我们要提到这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经济学著作呢,话说前几年,我有一次在一家商学院讲课,但是无意当中我就提到了一句,说我不信中医,结果课后提问的时候,一个家伙就蹦起来,情绪非常激动,说你怎么就能这么荒诞,这么胡说八道呢,中医不是明摆着有效吗,已经源远流长了这么多年,老祖宗都验证过,你怎么就能这么信口雌黄?你看这个命运和经济学其实非常类似,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对中医的这种批判,他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就像经济学上的结论,和我们的很多日常直觉截然相反一模一样。比如说在这本书里就提到,鼓励出口,限制进口,其实不利于国民经济。限制工资的最低水平,其实不利于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国家管制房价,其实不利于大家住上更便宜更好的房子。
你看,这些结论,从直觉上来看,都是匪夷所思的吧?那为什么反对中医和经济学这样的一种思维方法看起来如此奇葩呢?原因很简单,我们原来人类生活在一个相对简单的生活环境当中,用直觉,用经验,用时间的积累,基本就可以判断出一些靠谱的知识,但是现代社会不一样了,还回到那个简单直觉的判断,那你就等着犯错吧。很多中医的捍卫者最后还会说那么一句话,说未知世界大得很,不要觉得科学什么都懂,不要对科学盲目崇拜,未知世界我们对它要有一颗敬畏之心。我觉得这句话说得特别好,也是我想在这期节目的结尾想说的,对未知世界要抱有敬畏之心,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即使我们已经知道的,也要随时准备它变成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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