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思维微信]龙应台:目送2015.12.10

     罗胖:

    有个创业者跟我讲啊,他创业之后最大的体会是:企业就是一个效率型的组织,不要在企业内讲什么人情,一定要讲规则,讲任人唯贤。哎,这话听着没错啊,不过我还是送了一本我们店里正在卖的《秦谜》给他看,这书认为啊,秦朝之所以灭的那么快,就跟任人唯贤有关啊,在秦始皇之前,秦国的政治传统是清贤并用,也就是说,既依靠王族清贵维系稳定,也给平民出人头地的空间。但是秦王赢政上台之后呢,是一边倒的任人唯贤,像赵高、李斯这样的人,都是他认为的贤人,王族子弟是一个都不用。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旦出事,天下瓦解,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都没有。那今天的企业组织也一样,效率和稳定是同样重要的东西,人情和规则是同样重要的手段。那今天您回复“人情”两个字,给你看一段打动过我的文字:人情。

    

    龙应台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

    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知道与做到之间的距离,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稚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

    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

    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作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

    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

    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彷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公尺。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

    不必追。

    本文由 陌上花开 推荐。作者 龙应台,选自《目送》,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罗胖曰:

    亲情,是人类世界最古老的——

    1.高效协作关系。

    2.社会稳定器。

    其他一切良性社会关系都是逐渐从亲情派生出来的,在社会学上称之为——

    “亚血缘关系”。

    比如同乡、同学、师傅、弟子。

    创业公司,本质上也就是要构建这种“亚血缘关系”。

    迷恋规则带来的“效率”和“稳定”性,仅仅是人类200年来的一个短暂现象。

    我们公司的CEO脱不花说——

    她想尝试一下,不定一条规则,仍然让公司能够高效、稳定地运转。

    至少在公司规模还小的时候,我们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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