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续红楼》(凌豌豆) 第三回 女先生难忘红尘事 白发人泪寻故园情
上一章 黛玉给宝玉出了个主意,宝玉午后便与于司吏张员外商量,二人那有个不愿之理?偏巧二平有妹子二奴三奴,于明有妹子山燕。由他们来当自己哥哥的伴读,一同来二玉家,由黛玉来教。于司吏又打发人帮着黛玉收拾出上房东头的那间大房做了书房。一切准备好,就等着挑吉日开课。
这一日,刘翁又回镇来了,捎回了宝玉央求他去京中典当几样首饰换回来的十两文银。宝玉便请来于司吏张员外,当面将五两文银交付刘翁,自此,刘翁院归属林石毅名下,成了林家院。因还余银两,黛玉便找张妻,要买他几丈布。张妻怎肯收钱?最后收了半价,还帮黛玉将布染成红、紫、蓝、黑各色。又帮忙裁剪缝补,为二玉名做了两身衣服。准备再过些日子还要做棉衣呢!
等刘翁再次回来时又捎回许多文房四宝,那林黛玉一身粗衣布裙地便准备开一课授徒了!二玉留刘翁,并请于司吏等人,商议第二天一早,正式开课之事。众人当然高兴,可那刘翁见林家娘子——一女流之辈要收徒教书,不免疑心她的能耐。
第二天一早,于司吏,张员外,就带来了自己的儿女。另有两位童生,一个叫赵云山,是前镇赵老婆的大孙子,还有一位叫李庆林,听说林师母要亲教,便央求父母妹妹陪送来了。几位学生就在这西间房中,正式拜师了。四位童生,倒有五六个女孩子伴读。为了让镇上人放心,让学生放心,让家长放心,黛玉在拜师之后,便讲了一课。各学生家长见每个童生旁边都有自己的姊妹陪着——放下了一份担心,为了避嫌,有这办法不错;而且这些女孩子也可学认几个字了!当然,有些家长如张员外,看上别人家间的女孩子,总想说给自己家的孩子, 今日在一起读书,或许有希望此时,只见黛玉立于桌前:虽布衣布裙,发顶上除了一枝由那颗红佛珠嵌上的银簪外别无其它。不涂脂画眉,但天生的黛眉朱唇,端庄秀丽。讲课吐词清楚,嗓音清脆,说诗说文,朗朗上口:“‘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圣人说的。圣人还说过:‘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也就是说要爱学,要善学,还要用心来学习。还要说:我收男徒女徒,要学诗文,要学经济,可先要学做人。孝父母,爱弟妹,敬乡邻。将来娶妻生子,还要疼妻教子;出嫁要相夫教子。举止有礼,为人大方,不嫌贫爱富,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钱财有价,仁义无价!在家若不会迎宾客,外出方知少主人!家家父母心,户户儿女情。不爱黄金白玉高官路,但求儿女贤良忠善好!但是养子不教如坏子,养女不教如误女。池塘积水为防旱,田地勤耕为养家。亏人是祸,饶人是福。不论山野城郭,为人要善要诚!就好似读书。有副对子说的好:‘竹因虚受益,松以静延年’,当然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今日即拜我为师,我便要教你们做人,做诗写文章!而且学的教得,教的学得。也就是说,我们还要互相学。正如古人云:‘弟子不必如师,师不必贤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人又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们就是要按圣人古人说的来行事!”
“男儿学四书,学经济,学萧和学相如。女儿学识字,学班超文姬。当然学做诗也可以,我可以教!先生教学生,学生教先生,学生教学生。哥哥教妹妹,妹妹同样可以教哥哥!当然了女学生还要学习《女儿经》,学习女儿家的礼仪!这些我会专门给你们教!”
“我盼望你们几位都有出息,能中举!但是古人曾云:‘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麒角。’可又不能不学!有田不一种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胸中无学,如手中无钱。钱无可挣,学无诸事难成!当年圣人,诸子有谁中过举?李白杜甫又何曾考过举?却是留名千古。便是中了举,又有几个一生平安,无忧无虑?……诸葛星落五丈原,武穆命绝风雪厅。韩公雪拥出蓝关,文相零叮叹零叮。…………”
听黛玉那口若悬河地一顿讲,不光台下的学生,听迷了,便是门外旁听的于司吏张员及各家长也听迷了。听的那刘翁放下了心,就是原有几分耽忧的宝玉也放下了心,——可又觉奇怪,林妹妹当日在府中别说这样讲课,就是平日说活,时间久了也心跳咳嗽呢!可此时并无半点劳累模样,——真是百思不解!
自此,黛玉开始教童生们学《四书五经》,女孩子们学《百家姓》《女儿经》。那女孩子们另还兼做了先生一顿饭并给大家烧水喝。一月下来,童生们都能写出像样的文章了,女孩子们学完了《女儿经》,便是黛玉也从女孩子们那儿学会了做简单的饭!黛玉当了女先生,必然辛苦。但也十分得意!回想旧事,想想今日,更觉夫妻二人过得好开心!今天,给男徒出了题目,让他们回家休息,两天后交上写好的文章来。看文章情况,再定上新课否。又留女徒把《女儿经》重新细讲一番,命他们回去将学过的都要会写并能背下来。也放了他们两天假。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回家了。黛玉也十分高兴,下厨房和面擀了一案面,估计宝玉快回来了,炒了鸡蛋,又炒了点白菜,便下了面条儿。等宝玉一回来便现成了。夫妻二人坐一块吃罢饭,又与他讲及要上新课。宝玉十分高兴,转而说最近有童试,于司吏要挑几个学生去试一试。可《孟子》《论语》刚学了一点,只怕来不及。
黛玉道:“这好办,挑几个学的好些的,日夜上课。只是这样太辛苦你了。只怕又赶农忙,学生们也忙啊!”宝玉点头,准备就去找于司吏商量。黛玉笑道:“宝玉,童试若能考上一两个,也就是你的本事了!那咱们在刘家镇就更有面子了!也更开心了!”
二玉正说话,专门进城给儿子买书的张员外回来了,给二玉捎带回来许多书,捎回盐,又捎回几样东西。那张员外平日里是隔几日便送来几十个鸡蛋,送来几样菜,见地里有南瓜熟了,玉米粒饱了,也送来让二人尝鲜。今日因要送京中捎回的东西,更要亲自送上门来了。
宝玉夫妻见张员外来了,忙让进屋里,坐下述谈路上之事。
张员外见宝玉夫妻二人虽是粗衣淡饭,这样合睦教书,打心眼里佩服。尤其见黛玉一个年轻美貌娇弱女子,能将童生教的个个都那样好,就连自己那原半字不识的三奴,竟然会说“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教给女儿听”了。更加佩服。
所以坐下来说路上之事,也不过就是:东村的地西村的粮,河里的水京中的房。路上客,店家饭,书肆老板话多长。……说东道西,张员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二位从京中来,可知道有个荣国府宁国府的贾家吗?”
二人点头:“知道!”
张员外道:“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抄家查封了!”
宝玉急问:“真的?你见了?”
张员外道:“怎么是假的?我在酒楼听了这话,专门到那荣国一对门口看了看,还贴着封条呢!禁衣府的人还看着大门呢!奴才丫头被官卖了。听说价不高,要早去几天,我就给你们买个丫头使唤。让你两一心教书。”
宝玉问:“那府里的老爷太太们呢?”
张员外道:“有一个被判了死刑,大前天已斩在菜市口了。今天我还看见那一滩血呢!……啧啧,真可怕人!”
宝玉问:“你没听说那叫什么名吗?”
张员外拍拍脑袋:“好象女人名,叫——贾珍!”
宝玉心中悲伤起来,又问:“那其他人呢?”
“老爷公子们都流放到什么山西边去了,离这有几千里路呢!太太小姐们有跟去的,有官卖的,有逃走的,也有死了的!”
宝玉问:“死了谁?那贾老太太呢?”
“死了谁,我不知道。那老太太我见了,可怜哪!满门几百口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由两个丫头伺候着,……我去时,瞧见他正坐在后门里面哭呢。好可怜哪!”
张员外忽然发现林先生面色苍白,林师母也已泪光闪内了。忙问:“你们怎么了?你们认识贾家人?还是……”
宝玉忙说:“这事也太可怕了!”
张员外说:“确实害怕。不过两家老爷也太过份了,听说占别人妻,还追杀人家,还贪污不知多少……”
又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走。此时二玉已似热锅上的蚂蚁了。说说想想,泪己纷纷了。
宝玉想去看看,黛玉拦阻:“咱们可是死过的人了!…”
一夜悲伤,一夜恶梦连绵。心真如刀铰!
第二天,宝玉强压悲戚去学堂教书,黛玉坐立不安。研墨写下几句:
“山高本无事,幽静度新年。
何堪招旧怨? 修道未成仙!”
又写道:
“含悲噙泪恩难忘,书语诗赋秋花香。
孤灯三两离人泪,潇湘斑斑话凄伤。
娇叶一点辞旧枝,思寻归根在何方?
夕阳似血慈母泣,叫人焉能不惆怅?”
黛玉叹气搁下笔,将院里收拾干净,又将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出来做。可满心都是荣国府的事,针不知往哪扎。真是坐立不安,取下头上那银簪子,看见那颗自己曾经的填口——那红色的楠木佛珠沾了几点灰尘,便取过绢子擦拭。心想若是知道府里的情形就好了。正想着,见那佛珠孔闪烁了一下,忙看看:好家伙,果真看见了荣国府,门上果然贴着封条,几个禁衣尉立在门外。黛玉想知道潇湘馆今日的模样?果然瞧见了竹林依旧,小舍闺房。却见房门大开,门内尘土满眼。见此景,不由不下泪:
“眼空蓄泪泪空垂, 暗洒闲抛却为谁?”
黛玉又想一看看上房吧。果真看到了贾母曾住的上院,只见游廊依旧门依旧,摔碎的花盆,歪倒的桌椅,曾经价值连城的摆设一样也没有了。黛玉不由大哭:“老太太,您在哪里?”孔内出现了贾母的身影,苍发愁容,依坐在一个破椅子上,一手拿着把剪刀,另一个是剪断了的穗子——宝玉那块玉上的。黛玉当然认得这两样东西。可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老太太手中的?那只有问紫鹃了。见贾母看着两样东西,老泪纵横,黛玉心己酸了:“老太太,我们也想您哪!”想知道是那两丫头跟着老太太,却瞧见是鸳鸯和紫鹃立在老太太身旁。只见三人都是素衣旧裙,神态凄凉。黛玉不由不泪珠纷纷——可真是:
“彩线难收面上珠, 湘江旧迹已模糊。”
黛玉心中对宝钗多少有些歉意,便又想看看宝姐姐。却见宝钗走在一个花园里,身后跟着莺儿,身旁是薛姨妈和金桂。黛玉明白宝钗在事前已回了娘家。又感叹起来,宝钗纵然千难万难,还有个娘,有哥嫂。可自己呢?今日的宝玉呢?都已无家可归了!黛玉看了半天,直等宝玉回来让他也看。宝玉却什么也看不见。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转而说道:“咱两是老太太的亲人,咱们不管谁管?咱们死而复活,天意只怕就是要我们两救老太太呢!这点孝顺应该有!应该是‘称杆烧成灰——星(心)还在!’救老太太我是‘吃了锄把——横下了心!’你呢?”
那称杆锄把是张员外天天挂在嘴边的,弄的一镇百姓都爱说什么称砣称杆锄头锄把,黛玉来这两月多,竟也学会了几句。宝玉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只是怎么救呢?瞧见黛玉那斑竹泪痕的诗句,更添几层焦急。
连着几日,二玉坐立不安,正在无法可想之时,那刘翁又回刘家镇来了。他是看今秋收成来了,也是应了引玉和尚之托,来看二玉的。二玉见他来,喜出望外,都打他的主意。宝玉先清刘翁坐下说话,要央求他帮个大忙。又央他,不要给别人说。
刘翁不知何故。又见宝玉打听京中事——尤其是贾府之事,又央求他去接一个人来刘家镇。又见让接的的是荣国府贾老太太,惊诧之极,哪敢答应?可又拗不过宝玉、黛玉的再三央求,也就答应去看看。因事情太重大,刘翁又去找引玉引路,来到荣国府偏门小院见到贾母。这里原是府中看门的奴才们守夜的住处,曾十分尊贵的贾母此时就屈住在这简 陋的小院里。李宫裁在此次抄家时,因年轻守寡守节又无什么事而没有受牵连,被放出后也曾住在这儿,可因年轻寡妇,住此自觉不雅,搬到李婶娘家里去了。平日天天打发蓝儿来请安。宫裁也曾邀贾母一起过去住,可贾母自觉羞面愧颜,不愿见亲戚众人。只带了两丫头,靠着朝廷给他留下的几十两文银度日。此时贾母己七十七岁了,遇到此等丑事,真是度日如年。哭儿哭侄孙;哭满 门三四百口子人如今剩下这几个人;哭最心痛的宝玉黛玉年少夭亡;又常想二人早死早好——若不死,今日又是怎样的下场?宝玉流放,黛玉官卖,就是宝钗也少不了官卖。俩玉儿死了,宝丫头才回了自己娘家,躲过了府里这场丑祸。贾母自觉风烛残年,真是生不如死。可又盼着早日无事,盼着儿孙能回来团圆!盼啊盼,两眼昏花,苍发更添霜。正在贾母哭天哭地,天地不灵之时,忽见家庙大和尚领来一个人,说是老太太的外孙子打发人来要接老太太去家中一块过活。真不知从何说起。想林家只黛玉外孙女一个,今已没有了,从哪又冒出个外孙子来了?可又见刘翁说的活灵活现,又听引玉说那公子长的象府上某个人,十分奇怪,就想去看个究竟。便留下鸳鸯看门,自己天刚亮,便带了紫 鹃坐了刘翁的驴轿车上路,往刘家镇来了。
路上,贾母免不了又打听这个林石毅的事。刘翁满口称赞:一对小夫妻,长的好似玉帝驾前的金童玉女。为人好,在山镇教书教的好。……但问及二人来处,那刘翁答不上来了,便哈哈大笑道:“老人家,引玉和尚是你家庙的主持,我是那和尚的本家兄弟,哪个敢哄你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那是要遭雷劈的!您信也罢不信也罢,到那儿一见,不就知道了?咱们就全当‘走道捡鸡毛——凑掸(胆)子’好吧?”说的贾母紫鹃都笑了起来。
因怕老太太再问,那刘翁吆喝着小毛驴,边走边唱了起来——这回儿不敢唱颠倒颠了,便伴着毛驴蹄的节奏唱起了“吆喝曲”:
我有一头小毛驴儿,一身地黑缎衣儿;
一对长耳朵儿,还有那四条腿儿;
“哒儿驾,哒儿驾!
脑门上白玉斑儿,雪白的四只蹄儿;
走路一颠颠儿,还有个犟脾气儿。
我的小毛驴儿,拉着个小轿车儿,大红的油布蓬儿,漆黑的轿车儿。
不论是风还雨儿,为我挣那铜子儿。
踏过那条条道儿,城里城外的跑儿;
拉过那多少人儿。
我的小毛驴儿,拉过哪老头儿
长着那白地、黑地、花白花黑地,长地、短地,短地长地胡子儿哎!
还有那小丫头儿,头上戴着哪粉地、红地、黄地、绿地
带着珠儿的大朵小朵小朵大朵地花儿哎!
还有那老地老耒小地小儿,穷地穷来富地富儿,胖地胖耒瘦地瘦儿,一个两个,一群两群儿,那个进京赶考地众举子儿!哎!……
驾!驾!我的小毛驴儿,拉过那一对小夫妻儿。
不描眉黑眉儿,不擦粉儿,脸白儿,不戴花儿比花美儿,还有那小小地红嘴唇儿!
那位小娘子儿,长的实在美儿。
走路如细柳枝儿,说话脸先红儿,能描凤能绣花儿,能识字儿能写文儿,不知是嫦娥还是织女儿?
为什么抛绣球儿,偏就抛给了那个白嫩嫩儿,漂亮亮儿,赛吕布、胜潘安,那个有才有貌地小公子儿!
哎哎——呀”
听刘翁唱的有趣,逗地贾母哈哈直笑。紫鹃也捂着嘴巴直笑。
一路唱,一路笑,刚过晌午不久,刘翁就将毛驴车赶进了刘家镇,赶进了原属于自己的那院里。
刘翁兴冲冲地在院子里喊了声:“林家小娘子!”
贾母抬眼瞅着,从偏侧大房里走出一位粗衣布裙,头上罩着块紫色头巾,又用一枝带颗红珠子的银簪子簪着的年轻女子,身边还跟着七八个十五六岁的男女孩子。那女子看见刘翁,十分高兴。往车里张望一下,而后给几个孩子说了句什么话,孩子们便施礼散去了。
那女子过来对刘翁万福:“刘二叔辛苦了!央您办的事办成了?”刘翁笑道:“你两人要请的人我接来了!……只是老人家不信!”那女子笑道:“就会信的!”
在轿中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的紫鹃听地清清楚楚:“怎么好象我们姑娘的声音?”忙跳下车,打量那女子。
那黛玉瞅见了紫鹃,心中一阵凄苦,便连老太太也不接了, 扭脸对刘翁道:“您歇一歇,我给你们烧水去!呆会在这儿吃饭!”说完进了灶房。
刘翁笑呵呵地说:“不用等,我还有事呢。”收拾毛驴轿车,将东西拿进上屋,请老人家进屋内休息,自己将毛驴栓在槽上,拌上料,便出了大门走了。
那紫鹃搀扶着老太太坐下休息,又打量这房子,正中间桌椅虽破旧但还齐正。两边又各有间大房,房内都有炕。炕上被褥虽破旧,但齐整——好似刚收拾好的。西边屋子里的绳子上挂了几件衣裳,紫鹃看着心里直嘀咕。
一会儿,那黛玉烧火好,端了一铜盆热水进来,头也不抬,只说道:“老人家,走了一路,洗一洗,上炕躺着歇会吧!”
贾母虽老眼昏花,可此时也看清了来人,那眉那眼那神气,怎么象林丫头的模样,心中惊诧之极。紫鹃更是惊异,尤其见来人头发上那枚银簪子和那颗楠木佛珠,更是害怕,可见他身后影子,在太阳下晃呀晃的……
黛玉见他惊慌地看着自己,扭脸命道:“还不快伺候老太太洗洗脸,好歇歇儿?”一摔手出了门,又去做饭了。那紫鹃听的清清楚楚,不是自己姑娘又是谁?贾母也听清楚了,忙问紫鹃:“我怎么觉得这女孩儿好象是你们姑娘?”
紫鹃道:“我也觉得象,可我们姑娘怎么能跑到这儿呢?”又伺候老人家洗洗,上炕歇着,自己就着老太太的水也洗了手脸,端出去要泼掉,却迎面一位公子拦住别:“别,让我也洗洗!”细看那公子,吓地紫鹃“妈呀!”一声,险些坐在地上。那盆子幸好让宝玉接住了,也不说什么,就着那水洗了洗手,使走进里屋,瞧见老太太,便撩衣跪倒在地上:“老祖宗,老祖宗!宝玉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贾宝玉进门时,贾母己瞧见,很是惊怕,可听他如此说,又施大礼,心中那狂喜早压倒了惊怕,扶住宝玉,上下细瞧:“是你?我的宝玉孙儿!”一把把宝玉抱在怀里,祖孙二人哭成一团:“宝玉,你还活着?……”
瞧见他祖孙二人恸哭,紫鹃也哭了,连忙奔出门去找到灶房来。见到灶台前忙着做饭的黛玉,也不管是人是鬼了,双膝一软,叫了声“姑娘,姑娘!让我好想啊!”便跪在地上,抱住黛玉大哭。
黛玉扶他起来:“别哭了,紫鹃!快帮我做饭哪!”
紫鹃忙抹去泪,帮忙下米熬粥。
黛玉问他:“你会做饼吗?你们辛苦一路,本该好好歇歇,可我只会熬粥,怕你们吃不饱。正好还有点油,你和面给大伙做饼好吗?”
紫鹃忙洗手和面烙饼。又问姑娘根由。
黛玉摇头叹气:“有些事我也弄不清,只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鸣电闪,我就醒了。是宝玉打开了棺盖儿救了我出来!我两人不敢回府,就央家庙大和尚送我们到这儿落脚了。”
紫鹃细瞧姑娘,虽然依旧削瘦,但全无当日在大观园里的娇懒之态,更无当日体不盛衣之态了,越发显的苗条俏丽,心中又高兴了起来。紫鹃又给他说府里的事:宝玉死后十天,宝二奶奶被接回了娘家; 半月后,两府就被抄了家。珍爷被判了死刑;凤姐死在狱中;老爷少爷们被发配葱岭,太太们也跟去了;丫头小厮奴才都被官卖;朝廷只给老太太和李大奶奶留了些银两房院,并三个丫头——鸳鸯、素云、素月。紫鹃本已被放出府,合家与贾府已无干系。是紫鹃见贾母年迈孤独,素云素月又是大奶奶用惯的丫头,鸳鸯也孤单,便自己要进来与鸳鸯做伴,伺候老太太的;大奶奶本无事,带了贾蓝并两丫头搬到亲戚家去了。说的黛玉心酸落泪。
饭做好了,又命紫鹃端上去给老太太。
紫鹃明白他心中怨愤一时难平,劝他:“别恼了!老太太后悔的和什么似的,不知为你们两哭了几百回了!”黛玉心中也明白,可总觉得有些尬尴,不肯出灶房来。那贾母心里也明白了,宝玉能这样高兴,那么那女子必是黛玉!那悲那疼那亲那爱一起涌上心头。见紫鹃兴高采烈地上饭,迟迟不见黛玉出来,忽然明 白黛玉还是那小性儿,便笑着拄着拐杖出来,要进灶房看黛玉。
宝玉紫鹃忙拦住他。宝玉又忙忙地来到灶房,见黛玉还在忙乱,便笑道:“好一个林妹妹!真正是‘小麻雀站在房梁上了——架子可不小’哪!是不是还得让老太太来给你陪不是?这个我是不依的!你是外孙女,如今又是孙子媳妇,这个礼这个孝,你给你的学生们是怎么教的?为人儿媳要孝敬公婆,何况我们的老祖宗呢?”
黛玉听他话,自觉凄惶,一扭脸,两行热泪下来了。
宝玉忙劝她:“快别这样了,我最怕你哭!快去见老太太!让他老人家好安心吃饭哪!刘二叔一会子回来,碰见如此,总是不好看!”
又拉黛玉起来,准备一起到上屋来,就听老太太在灶房外颤微微地说:“林丫头,你在哪里?还不快来见我?”
宝玉黛玉忙奔出灶房,见贾母立在台阶上,正准备往灶房里走来。
黛玉见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想起十余年的娇宠,心中一酸,双膝跪在地上,扑在了贾母怀中放声大哭,贾母搂抱着他也是泪花满面。就此,黛玉心中的积怨一扫而光!
宝玉和紫鹃忙劝住二人,又扶着老太太回上房坐下。黛玉又进灶房取碗筷。
大门上进来一位姑娘,见黛玉在灶房,便走进灶房给黛玉道:“师母,刘二爷正在我家吃饭呢,师傅师母你们不要等他。”回头张望着看看老太太和紫鹃点头笑笑,回头便要走。
黛玉忙拦他:“山燕,在这吃饭吧!”山燕摇头笑道:“我吃过饭了!我还有好多活呢!”说完便走了。
黛玉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将饭上齐,碗筷上齐。
只见:小米稀饭,农家白面烙饼,凉拌茄子并几点咸菜。
仅此而已。
贾母见如此简单,两个玉儿吃的津津有味,由不得也胃口大开。喝粥,吃菜,见饼儿烙的好,又和黛玉分吃了一个——自己吃里面软和的,将皮给了黛玉。
吃着饭,贾母想起了当日府中的情景:主子奴才,着金戴银,苏绣川缎,海味山珍,琼浆玉粒,御茶香茗,……。可今日,只剩下这几个!还是在这里,如此相遇!想到此不由地泪水盈盈。
黛玉忙劝说:“别这样嘛!好好吃饭,吃完饭咱们说会儿话不好吗?”
贾母含笑含泪点点头,端起碗喝粥。
饭后,黛玉要进灶房收拾,紫鹃拦住:“姑娘,我来吧,你陪老人家说会子话吧!”
黛玉笑道:“好是好,日后可有你忙的!”
紫鹃笑道:“只要姑娘好好地,我再忙也高兴啊!”
黛玉笑道:“这里不同城里,只怕你过不惯。”
紫鹃道:“姑娘都能过的惯,我一个丫头能过不惯吗?”
二人都笑了,黛玉便回上屋与贾母说话。将老太太扶在院子里,看屋子,看枣树,还有那刘翁的毛驴儿和小轿车。还有那偏屋——今日那些童生的学堂。见里面桌椅齐全,文房四宝齐整,又听说两个玉儿都教书,这儿就是黛玉教书的地方,贾母又高兴又担心。
宝玉笑道:“怕什么?林妹妹才学好的很呢!这里的学生又用功,只要好好教半年,大多能考上秀才!若教上一二年,考上几个举人都没问题!”
贾母听说笑道:“那你也拜你妹妹为师,好好学,将来考举啊!”
宝玉叹道:“我?我是考不成了!……咱们家成了这样,更难办了!”
贾母道:“想考怎么都可以,只是你要愿意。这会儿嘛,我只要你好好地守在我跟前,我就放心!”
黛玉笑道:“当务之急,是吃饭问题。刚到这儿几个月,有了家,又找到事做,再出去还有些舍不得呢!”
几人正说着,刘翁回来了,见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眉开眼笑,放下了心。问贾母:“老人家,认得吗?”
贾母道:“咋麽不认得?两个小东西从家里偷跑出来,躲避到这里,真让我想不到!”
黛玉过来万福道:“谢老人家帮如此大忙。只是,这里的事,不要在外边说,会带来麻烦的。”
刘翁学着黛玉的细声细语说道:“放心,小老儿不会乱说地!不过我给于司吏打了招呼,让他招呼你们一家。”说完扭了扭腰,晃晃头。惹地满院子人哄堂大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面的故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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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著
百拇医药网 杜义华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