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底线，是为自己而保留的
2015/10/25 品读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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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没头脑也很高兴
我穿过成都疾驰的车流，在路口被一个手擎广告单的男孩拦住。他叫住我，问我要电话号码，还往我怀里塞了一张广告单子，是某家会所招聘兼职模特，广告单写得花哨而诱惑：只要每天花几个小时在T台上走走模特步，就能获得数目不菲的报酬。
当时我格外清贫，在外漂泊那几年我也从未大富大贵过，每月赚得的工资加稿费，刨掉房租和吃住，所剩无几。
在外的漂泊族都是如此吧，月薪几千元，一个月房租一两千元，再零零碎碎地除去吃喝，哪怕是自己做饭，每天准备好第二天的午饭便当，夜晚回家煲汤煮菜，只买三两件衣服，也不会剩下多少的存款，若是生病了就是雪上加霜。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好像洞穿了人性似的在我的胸、腿、脸上打量，就像X光线，想扒到你骨子里贪婪的最深处��
如果我说我没有被这份高额的收入所打动，那说明我在说假话，一个月3万至5万，一天只要工作几个小时，还有注视的目光在身上逗留。人都爱钱，钱是好东西，能换得舒服的居室，能在旋转餐厅里吃美味精致的食物，能带父母旅行不用等着买打折机票，能买漂亮的衣服、进口的化妆品。钱能撑硬一个人的骨气。
我把广告单塞进包里，放在卧室的桌子上，盯着看了十分钟有余。女人要在社会中生存下来，会面对多重考验，特别是这种介于金钱和底线间的左右抉择。在一个没有人在乎你的过去，只看重你的现在，没有人评判你的内心，只评判你的房屋面积的时代，钱是最好的化妆师，能把丑陋变崇高，把干瘪变饱满。
我在外生活多年后，养成了一个习惯，若卡上的钱低于五千元，就像百只蚂蚁咬在脊髓上一般不自在，会感觉像睡在缺失靠背的床上，被人推进了无尽汪洋，脊背冷飕飕的，无安全感。若要换城市，身上没上万元的防备，就会心慌恐惧。
特别是在外居住久了，就很渴望能有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像活物有自己的花花心思，你把它打扮好了，用家具、植物撑满了，它就不会跑、不会丢、不会背叛你。一个人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都可以在这个房子里大声地哭或尽情地笑，不论你走了多远的路，多狼狈寒酸，都能原路折返。
有时，我们也会面对一些这样的诱惑。如果一个女人没有貌如东施，身材还算凹凸有致，是能获得一些拿青春换高价的机会的。
有一次，我遇见了一个客户，在杭州开了十几家服装工厂。他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叫我在北京陪他逛几天街，之后会和公司签下百万的大单子。老板勃然大怒，但还是在挂掉电话后压住怒火，询问我的意见，因为这个客户得来不易，签单后我能得到不少提成。
我坐在电话前想了一会儿，若一起逛街吃饭，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女人都是聪敏的，能通过细节感觉到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好感，或者说欲求。我还算是能保护好自己的，若有不轨行为也算跑得快。
如果我说我在接完电话后就义正词严地断然拒绝或嘤嘤痛哭，痛斥抱怨社会，那一定是在说假话。当今社会上有一些潜规则，却日益变成大家都在遵守的规则，陪酒吃饭，已不是什么天下丑闻，一个人若连面对这些丑闻的度量都没有，很难凭一己之力在世俗的旋涡里活下来。
我想了会儿，和老板说：“我可能做不到。”办公室忽然安静了，因为电话声音很大，大家都停下工作，转头望着我。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我可能做不到不告诉他，而他若知道了，会很生气，我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
当然，我没说假话，那时我还没跟前男友分手，没有什么比对爱情的忠诚更强悍的拒绝理由了。
老板也没说什么，大家又转身忙起了自己的事情。事后老板拍拍我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为了这么些钱就把你推出去。”
我笑着回应老板炯炯的眼神：“你知道的，我也做不到的，不是豁不出去，是因为我还有要为之负责的人，若这次我做了，下次还要不要再拒绝呢？那其他的人被这般要求了该怎么办呢？”我没有给出答案，我想老板心中是有答案的。
我有阵子变得特别俗气，许是年纪到了，对一套房子的期待与日俱增，便琢磨起创业的事情来。我每隔五年都有一个计划，我像地鼠，若想达到什么目的，爬着滚着也要达到。
当时常和朋友聊天，聊怎么赚钱，想想也觉得可悲，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聚会，大都紧锁着眉头谈怎么赚钱，要怎样拼关系拼手段拼资本。我曾小心翼翼地远离，但当到了年纪，也渴望起有屋可居的稳妥。
大家提议开培训学校，朋友说做培训业，要给一些校长老师陪酒，甚至要找小姐作陪，可能还要自己投怀送抱。我听得讶异，问他是否当真，他斩钉截铁地回复我：“得到，有时是要牺牲的。”
那个夜晚便觉得难过，忽然就哭了起来，为一些自己一直在坚持和憧憬的东西，更为只能依靠自己的无助感。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在橘色的灯光下敲字，文字总能瞬间让我沉静，一些过去的回忆滚轴转似的翻来覆去。
想起在一座小城，和一群小姐混住的日子。最初我并不知道她们是小姐，她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们像两种时差里的人。我骨子里有冒险基因，会和形形色色的人做朋友，倾听他们的故事，于是我肚子里装满了不同人的故事。
她们晚上被所谓的男朋友送去高档的会所陪酒，穿露脐的网球衫，跷着惨白的小腿，用牙签戳西瓜吃。有顾客上门会挂上编号木牌，排着队像挑拣宠物一样被人掰开牙齿或捏着腰肢挑拣。白天就在家里抽烟，以致地下室里烟雾缭绕。有时也会挽着我的手，一起逛化妆品店。
她们都是很普通的女孩子，会把男朋友的衣服洗得喷香熨好后挂到暖气包上，会收藏过期的报纸看，会在“九块九”的小店挑廉价但漂亮的发卡，也会在菜市场为多买两三斤排骨讨价还价。她们也会哭，和男朋友吵架或者被客人欺负后，又或者是想家时，就抱着腿头埋在膝盖间哭，我发现她们膝盖上或肩胛上常有瘀伤。她们会哭得很伤心，但笑起来，捧着一株盛开的花朵安静地闻，或在台阶上单脚跳着走时，就活泼喜乐得像个孩童。
我在路上会想起她们的故事。她们被人指着脊背暗暗地骂，却又故作骄傲地挺头活着，像精致的陶瓷花瓶，摆在橱窗里展览的光鲜而又易碎的光景。想起有个十七八的女孩，和我并排躺在地板上，她叫我摸她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有刀痕，她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我并非天真单纯，之所以固守底线，就是因为在外多年所见所闻复杂丑恶，所以更想给自己保留些干净的念想。
我想，我们都是活在天平上的吧，得到一些东西，就会丢掉一些东西。得到得太多，人就不知道哪个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了；而丢得太多太多，就会失重、栽倒，再难爬起来了。
*没头脑也很高兴，又名翩翩，豆瓣超人气作者。本文节选自其新书《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是因为坚持》。
编辑：品读时刻(pindush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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