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私人领地神圣不可侵犯
2016/6/28 品读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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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文:马云琴「品读时刻」鸣君编辑

     公交车走走停停,人多酷热让人窒息,除了低头族自顾自的投入无暇顾及燥热,大多数人都是烦燥难耐的,然而眼神却是空洞陌然地直直地瞪着。

     记得大约二十年前左右,我们这座小城是没有公交车的。还是个上学的青少年,偶尔随亲友去一趟省城兰州,爬上公交,每次都有点小新奇小兴奋,还有点乡下人进城的小不安。总之爱左顾右盼,东瞅瞅西望望。然而任何一趟车上,都有同样的感触,大城市人怎么都这么冷漠!凝固的表情空洞的眼神执着地瞅着没有目标的东西,不是要命的情况绝不转头,火星人般的坚硬。

     做为一个乡下孩子初长成触角刚刚伸进城市,很是诧异于城市人的冰冷。斗转星移,转眼将近二十年忽闪闪的就刷过去了,我们的小城也有公交车好多年了,上上下下,走走停停,每天要在这么个铁玩意里打发一段时辰,发现小城的同仁们,甚至我的族人们,学友们,亲朋们,也都练就了那张大城市人的名片脸,神情僵硬冰冷,目光空洞呆滞。大热的天汗从肩胛脸廓处往外渗,而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骨子里却渗着冷。这就是城市的魔力。

     以前,农村人的大门白天一直是打开的,至少是半虚掩的,一村的男女老少,甚至外来的货郎、麦客、务工的、问路的等等外来人都可以推开虚掩的门扇或径直跨进大门,穿过大院,进得屋内,坐上炕头,主人会上一碗水,一盆馍,吭吭哈哈就开始攀谈起来。聊天有深有浅,有多有少,有长有短,七扯八拉,只看时间允许不允许。没有不问的,没有不说的,甚至扯到人家不愿提及的,仍然理直气壮,主人不愿说倒显的人矮气短,撒个谎或推个诿,自己倒觉得理亏心虚,但还是将聊天继续下去。

     我们的小城大多数人从农村人脱变而来,农村人的啐嘴谗言打听叽喳,侵入别人私人领地那个登堂入室,那个的理直气壮,有时真叫人哭笑不得。

     婆婆是一个包租婆式的老妇人,也就是说除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隔壁还拥有一个闲置的小院,院里有几间闲置的房子,经常出租给一些流动的进城务工者。所以她的生活内容是经营这几间房子,每天也是同“客户”打交道,商谈房子的出租回收水电费缴纳等事宜,时不常的有进到自己住的这个院子里来商谈租房事宜的乡下男女。

     一日,正是午餐时间,我们也正好在此吃午餐,饭菜刚刚摆开,进来一位脸上满满溢着叽哩咕噜精明事儿婆模样的妇女,据介绍在饭店帮厨。妇人来商谈房租费和水电费等事项。进到屋内,站在门框边先将全屋里所有的人打量一番,所谈事项基本没怎么提议,她所关注兴趣焦点马上转移到首次见到的我这个儿媳身上,眼睛滴溜滴溜总往我身上转。地球人都知道,婆媳关系是世上最微妙最纠结最宫心计的关系。

     婆婆略作客套,午饭吃了没,要不一起吃一点。女人略作扭捏,便拿起筷子,端起一碗米饭,筷子头立刻就擢在我眼前一盘菜上,一边夹起一满筷,一边往我脸上瞄,脸上带着讶狎暧昧的笑,转向婆婆,儿媳妇干啥的呀?婆婆笼统简略地应付回答一下,又问,一个月挣多少钱呀?回答更含糊,就差不多那样吧。给你上交不?追查到底不罢休。婆婆嗯哼一声笑笑算作回答,她不气馁,再接再励,常看你来吧?给你经常买东西哩吧?嗯,勉强地笑笑,不愿多答一个字了。我看到婆婆的脸也有愠色了。得到了不怎么热情的回复,她顿了下,再舔着脸坏笑着问,媳妇儿管你叫妈不?当着我面,乐做好人,这回回答的挺丰满,叫呀,叫的好着呢。这人得了鼓励一样更兴奋了,接着往下刺探,回来上灶不呀,吃现成的还是上灶做呀?嗯,上。简略地支一声,基本上不愿再搭理了。

     我看她一眼,一碗米饭用手掌撑在脸旁,一只手将筷子头这边伸一下那边伸一下,满脸无趣又讨嫌还忍不住包打听一张嘴不停地蠢蠢欲动的神情,斜扭着身子,一会向我瞟一眼,一会转头向婆婆瞅瞅。我越来越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一张一合不停叼叼的嘴,那邪黠揶揄的口吻,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如鱼梗喉,如坐针毡。中情局来堪查也让人不过如此吧。

     这就是以前我们所称颂的农村人的直爽,质朴,亲切,实在……,呵呵。

     也就十余年前,我也是青涩的不知深浅的农村丫头,闯进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寻求生路,但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城市的规矩、城市的文化。亲朋间或要一同用餐,会提前约好预知,有了邀约做了准备,才会一起共进。这样跟鲁莽的陌生人一起午餐已经让人很不愉快,再加上这种祼查一样的追问,还有一副粗鄙可憎的嘴脸。

    

     我突然理解了从前不曾理解的城市人的冷漠和傲慢。原来,这是文明和进步,我不打探你的生活,我不觊觎你的内幕,是互相的尊重,但这并不妨碍即便陌生人有困难时也会出手相助。原来,是我们的无知和不得体,无端的侵犯了人家。

     前段时间火到爆棚的电视剧《欢乐颂》,展现一层楼里风格均异的几个女孩如何化干戈为玉帛,互帮互助,互相倾诉,互相扶持,用真挚的友情共度难关的时代美好风貌。

     而事实上,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高企的项级CEO,海归的富二代,方格子里的小白领,拿着瓶子满街游说推销的业务员,各个彼此之间那深深的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不仅仅是鸿沟,甚至比天堑还要难以跨越,这个美丽的故事只是一种精神的臆宴,人们对世间美好情义的向往。别说只单单是邻居,就是关系比这深厚百倍半生交往过来的老同学老朋友老闰蜜老知已,互相之间也都有一片无法踏足的禁地,也有无法倾说的隐私,也有无法理喻的隔阂。

     世间纷繁的乱象后面,其实有非常明确的条框,你属于哪个阶层,就有那个阶层的属性,言谈,行为,举止,价值观皆是相去甚远,不可能有深入的交流。邻里之间,因为地域的接近,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灵空间,彼此之间更易产生抗拒而拉大心理距离,是的,隔在防盗门后还有一层看不见的厚厚的壁垒。

     我们一个小区住了将近十年的上下左右邻居,碰面搭话至多是:来了?走了?更熟一点的,聊聊今天天气不错,明天天气将会如何。再熟稔一些则会聊聊孩子如何顽皮难教养,让人头疼心烦等等。其次再不会有更深入的沟通了。熟悉到每天碰面三回,共走几段小路,共踏每阶台阶,而你根本窥探不到她(他)的心情,她(他)的喜乐,她(他)的哀愁,她(他)的烦恼,她(他)的愿望……所有他真正的生活你都一无所知。

     很多年前的春晚,推出一首歌《常回家看看》,很走心,唱出了在外打拼的人共有的情怀,一时大街小巷疯狂传唱。所以,时间不长马上又推出另外一首姊妹歌,什么名我忘了,歌词大意是邻里街坊之间常互相看看,常互相走走,友爱互助,多么温暖又温馨。这首歌唱完就完了,此后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地方听见传唱,可见不怎么走心。是呀,我的私人领地,我的精神家园,谁要你随意侵入干扰。就连刚刚拆迁驻入高楼的搬迁户,都在感慨从前的村庄大院大家如何亲近,如何友爱,报怨城市人的隔陌疏离,可一旦跨进防盗门,也是砰的一声合上门扇,躲在厚厚壁垒后面隐秘的生活,绝不会象住在村院一样我家大门常打开,敞开怀抱迎接你。其实,谁不想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从前住过的村庄,谁家女人昨晚被家暴了,第二天清早,全村人都知道,甚至连肿块伤紫在哪都清楚,过上几天连周边邻村的也会知道。更别说哪家寡妇跟谁家男人在哪个河沟子边约会了,哪家女人在外打工跟别的男人跑了,谁家儿媳妇用什么脏话骂家里的老人了………,一村人都熟知,都在传颂。

     而在这高楼里厚厚的防盗門后面,我如果今晚被家暴了,明早出门没有一人面露疑虑地问你还好吗?遇到邻居一同走出小区,一边走一边轻松地聊着今天天气不错,带孩子去公园坐游船不错呀。而分头走开,几分钟后和闰蜜坐一起,也许会痛哭流涕,倾吐心中的悲伤,委屈,以及决绝的心意。

    

     每个人的心田,都生长着只属于自己的稼禾,几多喜悦,几多哀愁,几多失落,几多欣喜,几多愿望,几多压力………他(她)愿意和什么人交流,和什么人分担,和什么人分享,交流的深浅,分担多少,怎样分享,都随个人的意愿。每个人都有感情至深的亲人,交往甚密的闰蜜,渊缘深厚的同学,他们愿意将心情互相分享,交流,沟通,而其他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请保持距离。对,你的私人领地,神圣不可侵犯。

     你是邻居,你是亲戚,你是领导,你是同事,你是七大姑八大姨,好,我尊重你,向你微笑,向你问好,危难之时也会出手相助,但请你不要侵入我的生活。我的领地,我让什么人能踏足就什么人能踏足,什么人止步就什么人止步,这就是自由,这就是文明,城市的文明。

     办公室里的同事,可以一天到晚叼叼不休地八卦,但不想说的隐秘的私事,晦涩的小三恋情,说者绝口不提,听者绝不打听,不是互相能吐的,半个字也不说的,这就是尊重,这就是文明,同事的关系,可以聊什么,聊到什么程度,什么领域不可擅闯,明白人都知道,什么是适度。

     不论你高官显贵,还是你微尘草芥,你的私人领地都神圣不可侵犯,甚至小偷,强盗,骗子,还有暴徒,他们可能侵犯你的财产,你的身体,甚至你的生命,但仍然不能侵犯你心灵的家园。

     城市,你尽管冷漠吧,我喜欢这种冷漠,和冷漠背后的独立自尊的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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