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真正的交情,看来像素淡,自有超越死生的厚谊
2016/5/29 正能量收获
导读:杨绛先生仙逝,她“回家了”。和丈夫钱钟书、女儿钱瑗仨人团聚了。钱钟书杨绛的婚姻与爱情一直受到大家的称许、羡慕,他们的伉俪情深,不离不弃,在一个世纪间,传为佳话。钱钟书称杨绛为“最贤的妻,最才的女”。今天,在缅怀两位老先生的同时,读读钱钟书关于友情的文章,也从中窥一窥老先生的思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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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钱钟书散文·谈交友》。

在我一知半解的几国语言里,没有比中国古语所谓 “素交”更能表出友谊的骨髓。一个“素”字把纯洁真朴的交情的本体,形容尽致。素是一切颜色的基础,同时也是一切颜色的调和,像白日包含着七色。真正的交情,看来像素淡,自有超越死生的厚谊。
西谚云:“急需或困乏时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不免肤浅。我们有急需的时候,是最不需要朋友的时候。朋友有钱,我们需要他的钱;朋友有米,我们缺乏的是他的米。那时节,我们也许需要真正的朋友,不过我们真正的需要并非朋友。
我们讲交情,揩面子,东借西挪,目的不在朋友本身,只是把友谊作为可利用的工具,顶方便的法门。常时最知情识趣的朋友,在我们穷急时,他的风趣,他的襟抱,他的韵度,我们都无心欣赏了。两袖包着清风,一口咽着清水,而云倾听良友清谈,可忘饥渴,即清高到没人气的名士们,也未必能清苦如此。
从物质的周济说到精神的补助,我们便想到孔子所谓直谅多闻的益友。这个漂白的功利主义,无非说,对于我们品性和智识有利益的人,不可不与结交。我的偏见,以为此等交情,也不甚巩固。孔子把直谅的益友跟“便僻善柔”的损友反衬,当然指那些到处碰得见的,心直口快,规过劝善的少年老成人。生就斗蟋蟀般的脾气,一搠一跳,护短非凡,为省事少气恼起见,对于喜管闲事的善人们,总尽力维持着尊敬的距离。
多闻的“益友”,也同样的靠不住。见闻多,己诵广的人,也许可充顾问,未必配做朋友,除非学问以外,他另有引人的魔力。德白落斯批评伏尔泰道:“别人敬爱他,无非为他做的诗好。确乎他的诗做得不坏,不过,我们只该爱他的诗。”——言外之意,当然是,我们不必爱他的人。多闻的人跟参考书往往同一命运,一经用过,仿佛挤干的柠檬,嚼之无味,弃之不足惜。
这并不是说,朋友对于你毫无益处;我不过解释,能给你身心利益的人,未必就算朋友。朋友的益处,不能这样拈斤播两的讲。真正的友谊的形成,并非由于双方有意的拉拢,带些偶然,带些不知不觉。在意识层底下,不知何年何月潜伏着一个友谊的种子;咦!看它在心面透出了萌芽。在温暖固密,春夜一般的潜意识中,忽然偷偷的钻进了一个外人,哦!原来就是他!真正友谊的产物,只是一种渗透了你的身心的愉快。没有这种愉快,随你如何直谅多闻,也不会有友谊。接触着你真正的朋友,感觉到这种愉快,你内心的鄙吝残忍,自然会消失,无需说教似的劝导。
还有一类朋友,与素交略有不同。这一等朋友大多数是比你年纪稍轻的总角交。说你戏弄他,你偏爱他;说你欺侮他,你却保护他,仿佛约翰生和鲍斯威儿的关系。这一类朋友,像你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是你私有,不大肯公开,只许你对他嘻笑怒骂。素交的快活,近于品茶;这一类狎友给你的愉快,只能比金圣叹批西厢所谓隐处生疥,闭户痛搔,不亦快哉。颐罗图《少女求夫记》有一节妙文,刻画微妙舒适的癣痒也能传出这个感觉。

钱钟书经典语录
1、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2、把整个历史来看,古代相当于人类的小孩子时期。先前是幼稚的,经过几千百年的长进,慢慢地到了现代。时代愈古,愈在前,它的历史愈短;时代愈在后,他积的阅历愈深,年龄愈多。所以我们反是我们祖父的老辈,上古三代反不如现代的悠久古老。这样,我们的信而好古的态度,便发生了新意义。我们思慕古代不一定是尊敬祖先,也许只是喜欢小孩子,并非为敬老,也许是卖老。
3、“致身于国”、“还政于民”等等佳话,只是语言幻成的空花泡影,名说交付出去,其实只仿佛魔术家玩的飞刀,放手而并没有脱手。
4、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鱼片里示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5、学国文的人出洋“深造”听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惟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外国留学不可。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像数学、物理、哲学。心理。经济,法律等等都是从外国港灌输进来的,早已洋气扑鼻;只有国文是国货土产,还需要处国招牌,方可维持地位,正好像中国官吏,商人在本国剥削来的钱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币的原来价值。
6、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7、当着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8、张先生跟外国人来往惯了,说话有个特征--也许在洋行、青年会、扶轮社等圈子里,这并没有什么奇特--喜欢中国话里夹无谓的英文字。他并无中文难达的新意,需要借英文来讲;所以他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么?
9、世界上大事情像可以随便应付,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譬如贪官污吏,纳贿几千万,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
10、我都姓了一辈子“钱”了,难道还迷信钱吗?
11、有些所谓的研讨会其实就是请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一些不干不净的饭,花一些不明不白的钱,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开一个不伦不类的会!
12、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可以想象它酸,有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
13、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好的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14、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何必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15、恋爱跟火同样的贪滥,同样的会蔓延,同样的残忍,消灭了监牢结实的原料,把灰烬去换光明和热烈...时间对友谊的磨蚀,好比水流过石子,反而把它洗濯的光洁了。
16、老年人恋爱,就象老房子着火,没的救。
17、假使爱女人,应当爱及女人的狗。那么真心结交朋友,应当忘掉朋友的过失。
18、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19、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20、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
21、不料你的见识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论。
22、你不会认识我,虽然你上过我的当。你受我引诱时,你只知道我是可爱的女人、可亲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你没有看出是我。只有拒绝我引诱的人,像耶稣基督,才知道我是谁。
23、据说每个人需要一面镜子,可以常常自照,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镜子;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有用。
24、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25、猪是否能快乐得象人,我们不知道;但是人容易满足得象猪,我们是常看见的。
26、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
27、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28、两个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接近,蜘蛛就要挂网。
29、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30、把忍受变成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灵魂可以自主,也可以自欺。
钱钟书钱钟书(1910年-1998年),江苏无锡人,原名仰先,字哲良,后改名钟书,字默存,号槐聚,曾用笔名中书君,中国现代作家、文学研究家。
1929年,钱钟书以外语和国文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清华大学,国文特优,英文满分,虽然数学只考了15分,但总分在正式录取的174名男生中,位列57。进入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学习。在清华四年,他横扫图书馆内130多万册藏书。
1932年,在清华大学古月堂前结识杨绛。1935年,两人完婚。
钱钟书小时候口无遮拦、常得罪人,为此父亲钱基博特地为他改字“默存”,意思是告诫他缄默无言、存念于心。1933年,钱钟书清华即将毕业,外文系的教授都希望他进研究院继续研究英国文学,他却说“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够资格当钱某人的导师。”
1935年,以第一名成绩(87.95分,为历届中美和中英庚款平均分最高)考取英国庚子赔款公费留学生,赴英国牛津大学艾克赛特学院英文系留学,与杨绛同船赴英。
1937年,以《十七十八世纪英国文学中的中国》一文获牛津大学艾克赛特学院学士学位。1941年,完成《谈艺录》《写在人生边上》的写作。1947年,长篇小说《围城》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1958年创作的《宋诗选注》,列入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1972年3月,六十二岁的钱钟书开始写作《管锥篇》。1976年,由钱钟书参与翻译的《毛泽东诗词》英译本出版。1982年,创作的《管锥编增订》出版。
1998年12月19日上午7时38分,钱钟书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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