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缘到主流:见证法国社会变化的印象派
2014/12/5 三联生活周刊

    

     莫奈在创作他的名画《睡莲》

     “印象派”的名字,来自1874年4月15日几个无名艺术家的联合展览,莫奈一幅题为《印象·日出》的画,已经被艺术史反复描述过了。比较被忽略的细节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展览地点。展览当时借用他们一个摄影师朋友的工作室:卡普辛大街35号,纳达尔照相馆。

     这位纳达尔(Nadar)是法国照相术先驱,后来又痴迷飞行梦,1858年他曾异想天开地将照相机装在热气球上拍下一套巴黎鸟瞰图,算是今天所说的航天摄影先行者。他也是法国“科学幻想之父”凡尔纳的好友,凡尔纳写作《从月球到地球》、《征服者罗比尔》,里面航天狂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串联这些细节我们可以看到,印象派在19世纪最后30年里出现并非孤立。那时期的法国正向现代转型,艺术和科学、文学、哲学、工业技术、社会生活一样,处在一个以激情和想象酝酿变化的阶段。

     印象派从边缘到主流,实际上就参与并见证了法国社会这个变化过程。那个时代的法国新兴资产阶级以及中产者,在文化上激烈反对旧式贵族趣味,想要自由追求自己的文化权利和生活空间。在文学领域和印象派两相呼应的是作家左拉所代表的自然主义,在哲学认知方面,不能否认德国人胡塞尔时髦的现象学对印象派的影响,至少在一些研究者眼里,印象派是“一种接近现象学的绘画”。

     哪些人可以算是印象派画家?比较通俗的解释是:对主题特别是重大主题的拒绝,致力于光的表现、色彩的分割和对现实的自主观点。但一位名叫埃米尔·布莱蒙的人却找到一种从哲学认知也就是世界观出发的分析角度,他认为,印象派画家都在以不同的绘画手法朝向同一个目标,即以“毫不妥协的绝对真实、概括和单纯的方式,表现现实在各个方面给他们留下的印象”。

    

     雷诺阿(巴齐耶绘)

    

     德加的自画像

     如果以参加第一届印象派画展的名单来排列,印象派包括莫奈(Claude Monet)、雷诺阿(Pierre August Renoir)、巴齐耶(Frederic Bazille)、毕沙罗、西斯莱(Alfred Sisley)、德加(Edgar Degas)、塞尚(Paul Cezanne)和莫里索(Berthe Morisot)。在后期,后印象派里则有高更(Paul Gaugin)、修拉(George Seurat)、西涅克(Paul Segnac)等人。以新鲜且不拘于形式的手法绘画日常生活,这种观念让他们的画作既成为艺术革命的表达,也是对19世纪晚期法国生活方式和审美的呈现。

     在这些画里,可以看到当时流行的一些日常生活场景,比如郊游、野餐、露天音乐会、赛马场、小酒馆、马戏、餐厅、咖啡馆,这些都为后人确认法国文化特质提供了图像“现场”。印象派绘画的明亮和色彩,则在19世纪行将结束的时候,将革命的、崇尚英雄主义的法国在视觉审美上演变为一个浪漫法国。

     印象派的命名比他们的实际行动大约晚了十几年。在19世纪60年代,莫奈和雷诺阿他们已经抱团取暖,最初的聚会地在枫丹白露,莫奈鼓动和他同在瑞士画家格莱尔画室里学习却难以忍受学院派教学的雷诺阿、西斯莱、巴齐耶一起离开画室,仿效卢梭、米勒等人到枫丹白露乡村写生。

     当他们在1863年的落选沙龙展上发现先行者马奈之后,开始围绕在他身边,聚会地也逐渐转移到距马奈家很近的盖里博瓦咖啡馆。1880年前后咖啡馆刚开始在巴黎流行,每个周五晚饭前画家们在盖里博瓦聚会,雷诺阿、德加和西斯莱是常客,马奈总在,他还带来一些作家、诗人和评论家,他们一起抨击古典绘画的保守,也在讨论中整理自己的艺术主张。

    

     德加 《苦艾酒》

     聚会地后来从盖里博瓦咖啡馆搬到蒙马特脚下的新雅典咖啡馆,据说就是在这里,印象派画家对使用明亮色调和分色法等新画法达成了共识,德加在这个咖啡馆画了他著名的《苦艾酒》。筹备1874年联合画展也是在咖啡馆里决定的。所以有艺术史家指出,在印象派的形成和发展中,咖啡馆扮演了相当于美术学院的角色。

    

     雷诺阿 《阿让特伊的帆船》

    

     莫奈 《红色小船》

     印象派画家和他们的追随者还会经常搬往同一个地方居住或度假,在同一个地点写生创作,比如早期的巴比松,后来的北部勒阿弗尔港、巴黎阿让特伊近郊,所以我们总能在莫奈、雷诺阿等人的早期画作里看到相似的题材,比如雷诺阿1874年的《阿让特伊划船赛》、《阿让特伊的帆船》,莫奈1875年的《红色小船》,都是他们在阿让特伊居住时描绘的当地风景和生活。

    

     德加 《赛马场》

    

     德加 《舞台上的舞女》

    

     德加 《系鞋带的舞女》

    

     德加 《化妆室里的芭蕾舞女》

     德加常年住在巴黎蒙马特区,那里是巴黎市民生活的中心地。德加时常光顾皮加尔广场和蒙马特大街一带的咖啡馆和音乐厅,也出入跑马场和大剧院,他画《赛马场》上的浮华巴黎人,也画排练厅里那些处境卑微却情感丰富、形态优美的《舞台上的舞女》、《系鞋带的舞女》、《化妆室里的芭蕾舞女》,对外面的风景没有兴趣。

     同时代作家龚古尔在拜访了德加的画室后写道:“经过许多次尝试和在每一方面的许多次观望后,他爱上了现代人,而在现代人之中,他选中了洗衣妇和舞女。”

    

     莫奈 《特鲁维尔海滩》

    

     莫奈 《散步的女人》

    

     莫奈 《花园里的女人》

     从莫奈到雷诺阿,在不同时期反复绘画过海滩度假场景。除了受到光线和色彩的引诱,背后也隐藏了巴黎人的时尚风气:19世纪后期法国火车交通迅速扩展,巴黎通向海滨的线路建成后,巴黎人去看海的旅程缩短为6个小时,周末海滨度假在上流阶层和中产家庭中间都变得时髦。这些便影响到追求描绘现实生活的印象派的绘画内容。

     像莫奈1870年的《特鲁维尔海滩》(La Plage de Trouville),就是他带妻子卡米耶去诺曼底海滨度假胜地特鲁维尔的作品。莫奈还喜欢画《散步的女人》、《花园里的女人》,都是现代家庭的休闲场景。雷诺阿也画过《年轻母亲》、《莫奈夫人和儿子》这种类似题材。1881年《划船爱好者的午餐》,雷诺阿描绘年轻男子和女伴们在餐厅露台上用餐,几个男子身上相同的白色无袖背心、扁平狭边草帽,显示这是那个年代时髦的划船穿戴,而他们的女伴也戴着不同式样的帽子,整个画面描绘了当时人们的郊游生活,也显现出划船活动在19世纪末法国的流行程度。

    

     雷诺阿 《年轻母亲》

    

     雷诺阿 《莫奈夫人和儿子》

     1886年,印象派举办了第八届也是最后一次独立展览,但雷诺阿、莫奈、塞尚、西斯莱都没有参加,这次失败的展览显示了印象派走向分裂。也在同一年,支持他们多年的画商杜朗-吕厄在纽约举办两次“巴黎印象派画家的油画与色粉笔画展”却大获成功。当这些在困境中坚持多年的画家们终于被公众承认的时候,印象派作为一个伟大艺术团体而存在的时期也结束了。

    

     雷诺阿 《划船爱好者的午餐》

     这种为了共同艺术目标而发起的结社生活方式,在19世纪末以及接下来的20世纪“二战”前,继续成为欧洲众多现代主义艺术流派效仿的姿态,德国表现主义的“侨社”、法国立体主义时期的蒙马特以及巴黎画派时期的蒙帕纳斯都是后继者。

     1886年以后,印象派在法国甚至欧美形成巨大影响并成为艺术主流,他们选择在大众咖啡馆探讨思想和艺术的生活方式,通过印象派绘画和生平在各种场合不断展示而为人熟悉,这是一种可供追逐的区别于家庭沙龙的现代生活:布尔乔亚(Bourgois)式的咖啡馆社交。印象派画家来自不同阶层,莫奈、毕沙罗和雷诺阿出身平民,德加、塞尚和西斯莱是新兴银行家和大商人的儿子,但在他们的绘画中,则无论贫穷富裕,他们在崇尚个性自由的同时也都过着比较典型的布尔乔亚生活。等到20世纪初毕加索一代的蒙马特“洗衣船”时期、莫迪里阿尼的蒙帕纳斯时期,艺术家们的生活形态已经远离布尔乔亚,开始走向更浓厚的波希米亚色彩。

     ⊙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第807期。版权归本刊所有,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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