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好米饭的产地溯源
2015/1/13 三联生活周刊
好大米的产地优势
代明亮的秋天很忙。每天凌晨3点半，天还没亮，作为正谷稻米产品总监的他就要摸黑开车往五常的乡下走。东北的夜里极冷，一路上厚棉袄裹得紧紧的，车窗外漫天的星星看得一清二楚。等到了民乐乡，农友们看见小代来了，脱粒机就开始突突突地运转起来，轰鸣声在田野上传得很远，熹微的晨光开始渐渐亮起，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
代明亮
正谷有机原稻米种植基地位于黑龙江五常市民乐朝鲜族乡，这里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平原区域，自清道光十五年起，就有朝鲜族居民在民乐种植水稻，此地作为清后期贡米已有170 年种植历史。在五常，无论是山区、平地，生产出的大米都被冠以五常的名号。实际上，不同地域的产米质量相差很大，现在走在五常市区内，会发现米店总是单独打出“民乐大米”的字眼，这是当地人最认的牌子。
2010年，代明亮刚来建设基地就感觉很奇怪：民乐乡和紧邻的安家镇只隔着一条铁道，但刚跨过铁道，安家镇种出的稻谷每斤就要比民乐乡低。拉林河对岸的吉林榆树市也种水稻，就是一河之隔，民乐乡的大米每斤甚至要比它贵的更多。
等到接触起来，代明亮发现，民乐乡集中了农耕最天时地利的优势：这里是拉林河与牤牛河的交汇区域，冲积扇的土壤尤为肥厚，因为曾经是古河床，其他区域的黑土有几米深，民乐乡只有地表40、50厘米深是黑土，再往下就全是沙子了。“冷的时候这里冻土层薄，春天解冻要比其他地方快，等到夏天，因为有沙子保温，这里的地温也要比其他地方高。”代明亮解释，在寒带，温度是农耕最珍贵的需求，因为独特的土质结构，民乐乡的年均地温要比周边地区都要高一些，农作物生长得也更好。
稻谷水源，拉林河
种稻子的水也是诀窍。民乐乡的灌溉用水来自100公里之外的凤凰山，凤凰山南坡的水被阳光晒过，要比北坡高上1、2度，一路沿着拉林河流到民乐乡，远比普通井水温度更高。一个特征是，民乐乡稻田旁的水槽非常整齐，条条都用水泥砖做了防水——凤凰山同时也是哈尔滨的城市用水水源地，这支分流而来的这河水太珍贵了，人们必须避免输送途中的下渗浪费。
在这样优良的水热环境中，五常民乐乡出产的是稻花香大米。这种长粒米饭粒柔软，口感细韧，剩饭也不回生。老徐是正谷有机水稻种植合作社的负责人之一，在中学里做老师的他也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老徐张口就能背出稻花香水稻的各种数据，在他看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成熟期：“我们当地选种，130天以内的都不种，那样的大米口感完全不行。种啥跟无霜期也有关系，像黑龙江北边的建三江只有90天无霜期，省内再往东大约120天，我们这能到140天左右，稻花香的成熟期是138天，正正好好合适。”而跟吉林、辽宁等地纬度更低的种米基地相比，五常的昼夜温差要大得多，急速的温度变化有利于干物质积累，大米中可速溶的双链糖积累越多，口感越软糯香甜。
有机种植
“方圆多少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屯的农户爱实验。”老徐回忆，60年代时，村里都是割草堆肥，一层草一层土堆起来沤。等到70年代，附近的镇里开了个养鸡场，大量的鸡粪不知怎么处理，都被屯里人一车一车拉回来做了肥料。“鸡粪太有劲儿了，直接放地里把苗都烧坏了，后来我们就研究出一个土法子，把鸡粪晾干、打碎，放在三轮车上用铁锹往地里头扬。”
到了80年代，屯里农户也跟着大趋势用过化肥，但因为黑土下的沙层容易渗水，肥料很容易渗走，效果反而不如鸡粪这种缓释肥好，用了化肥产量越来越低，更明显的是，土地也开始板结了。
村民们很快又重新用回了有机肥，这些年也一直在琢磨有机肥的改进，老徐一听说哪里有最新的堆肥办法，一百多里地也要开车看看去。现在民乐乡用的还是鸡粪，春天在地里铺一层秸秆，放一层鸡粪，一层摞一层地压起来，盖上塑料布保温，期间反复翻几次，沤出来的就是上等的有机肥，就连堆肥的那块地，之后再种苞谷也比其他地块产量高。正谷有机技术团队的张建伟博士曾到基地考察时就发现，民乐是最接近有机农业的地区，多年的有机肥耕种保持了土壤的高活性，黝黑发亮的水稻土富含丰富的有机质，保持了东北黑土最珍贵的肥沃状态。张建伟博士是昆虫学博士、正谷联合创始人、有机农业技术专家，曾多次到过五常进行考察，与当地农民一起研究水稻的种植情况，并提供技术指导。在不施化肥的基础上，邢博士及正谷有机技术团队的同事们为民乐乡带来了有机种植的概念，除草、除虫全面禁用化学用品。
所有五常市正谷有机水稻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农田，现在都统一用物理和生物方法防治病虫害。五常的冬天气温很低，月平均为零下19.1℃，最低能到零下45.4℃，能冻死绝大对数病菌和害虫。当地唯一的虫害是二化螟，二化螟又别名钻心虫，在水稻分蘖期会伤害植株，造成枯心苗。
过去乡里习惯请人集体配药、打药，但打农药对农人伤害很大，人要在水田里来回喷药，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刺激得发红，而且植株内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农药残留。现在正谷合作社推行有机种植，完全禁止使用农药。老徐做了统计：“不防虫每亩地损失100斤稻谷，大概200多块钱，之前买药、请人工其实也是这个成本，里外里没啥损失，大家干脆就不再打药，省得遭那个罪。”
另一个改变在于除草。入夏之后，水稻在成长期需要除三次草，过去农户们都用除草剂，一亩地100多块钱就够了，现在正谷要求统一人工拔草，农民要从邻村雇人帮忙，每亩地的人力成本一下子提高到了500多块钱。“净整这些洋事儿!”很多农户最初都不接受，大家从没在田里做过这么大投入。因为不打任何药，种有机稻谷的农田出入水口也要与普通农田分开，避免水系交叉，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但很快农户们就发现，不施化肥、农药和除草剂，严格遵守有机种植的大米，收购价远高于普通大米，所有辛苦的投入都被加倍补偿。而且，农户们不再需要忍受有害的化学药品，农田的生态系统也开始逐步恢复。小河里的鱼渐渐多了起来，到了夏天的夜里，稻田里又重新响起了大片的蛙声。
2013年，正谷又带领合作社的农户们做起了试验田。正谷设计了四种科学除草方式，分别是养鸭、养螃蟹、稻糠、和覆纸地膜。最后大家发现最好用的是鸭子，鸭子不仅能吃掉杂草，还能捕食害虫。在稻田游泳时，搅动起的泥沙也为水稻松土，同时排泄的鸭粪也是一种肥料。老徐算过，一亩地可以圈养15只鸭子，它们啃食了嫩草后，人只用最后去拔一遍大草就行了。等到秋天这些放养的鸭子肥了，又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水稻合作社
在与正谷合作之前，老徐带着自家的大米参加过北京的农产品展销会。但他很快发现，这种展览会对农民个体意义不大：“单次的影响力不可持续，还是得有成熟的品牌，这样也能保证质量，保真。”五常大米近年来名声越来越大，走在五常乡下，到处是米业公司的加工厂房。品牌良莠不齐，有些不法商家往米粒加香精，或者在稻花香里掺着长粒香卖。民乐乡的农民心里并不愿意跟这样的公司合作：掺假的米最后依然打着“民乐”的旗号，最后受损的是乡里自己的名声。
自从建立了正谷有机水稻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后，正谷从源头上避免了造假的可能。
代明亮每年从5、6月份插秧开始，种植期每个月都要到五常来，指导科学堆肥，监督人工拔草，一直到最后的收割。每年十一前后，有机原稻米开镰收割，堆起的稻垛在田里自然晾晒25天，待水份降到15.5%以下时直接在田间脱粒。有机种植的稻谷颗粒饱满，成实率高，瘪粒控制在2%以内，搓开一粒生米放在口里嚼，立刻牙齿上都沾满了米香，为了保证每一粒米都是正谷出产，每年这时正谷都会派出一组技术人员，每天从凌晨4点天亮到到下午5点半天黑，他们要参与每一捆稻子的打场脱粒，为每一袋稻谷亲手拴上正谷专有的一次性绿色扎绳。当地农民把这个扎绳戏称为“勒死狗”——扎绳一旦拴上，只能往紧勒，再想打开就只能剪断了。
整个打场脱粒、装袋扎口、垒垛装车、运输环节，代明亮和同事们每一袋稻谷都要全部监督。稻谷装车发往北京前，他们还要再次检测含水量、出米率和杂质情况，确保发往北京的稻谷符合正谷标准。袋装稻谷将在北京通州的正谷仓库中储存，一边销售一边拆包精磨，以保证大米有最新鲜的口感，也以此断绝掺假的可能。每年第三方认证机构农业部中绿华夏都会来现场检查，进行样品检测，符合国家有机标准，继续为正谷颁发有机认证证书。
公平贸易
我们在村民老马家的院子里，看见了一座稻谷麻袋堆成的小山。老马是种粮大户，秋收过半，自家的院子里已经是一片丰收景象。每一个麻袋上最醒目的就是绿色的塑料扎绳了——而每一个“勒死狗”上都有唯一的编号，通过这个编码，每一袋大米不仅可以精确追溯到出产的地头，也能帮助正谷对农民的公平贸易返利。老马告诉我们，跟正谷合作后，不但有机稻谷的价格有了提高，一年能多收几千块钱，而且春节前还有额外的分红奖励——正谷有机农业基金2012年开始对有机种植农户进行奖励，按照每家每户的稻谷质量和配送情况等进行质量奖励和现金返利。“每斤5分钱分红，你看起来不多，每家都乘以几千斤就不是小数目了。”老徐感叹，之前谁能想过米卖完后还有钱拿？屯子里的老马是个种粮能手，在他家电视旁边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张正谷的奖状，正谷把收上来的稻子分等，其中前几名还有评奖，老马去年得了三等奖：“一等奖奖励1000块钱，二等奖800，我拿了三等奖，其实给我奖状时就乐坏了，这么多年不上学了，没想到还能得这么好看的奖状。结果人家让我把相框翻过来看看，我一瞅，呀，还夹了600块钱奖金，真是太高兴了!”
每天晚上，代明亮和同事都在农户家里吃饭。起早贪黑的工作，让习惯了城市时间的同事们都很辛苦，晚上能在炕头上吃口热乎饭是一天最舒服的事情。今年秋收过半，一天晚上，饭桌上突然多了一大盆酸菜血肠，还有满满一盘油亮的五花肉——合作社里一家农户头一天刚刚杀了猪，早就邀请代明亮和同事去坐席，但正谷的同事们不舍得让老乡破费。没想到，第二天老乡就送了杀猪菜过来，一定要这群陪着乡亲们劳动的年轻人好好吃一顿。
秋收时，有外乡人连续几年看到正谷合作社的稻谷价格，跟老徐说也想能与正谷来合作。老徐告诉这些老乡，必须从头用有机的办法种植，把有机大米的质量提上去，才能达到正谷大米的标准。
代明亮解释，正谷合作社每斤稻谷的价格要比五常的优质水稻的价格高出10%，更高的收购价正是合作社的价值所在：正谷推行的公平贸易，能让小农户们直接与正谷这样专业农业公司对接，减少中间环节，使得优质产品卖出优价，通过分红、奖励等措施，让利益更合理分配。如今，正谷有机水稻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在五常民乐乡有35家合作户，种植了4000多亩稻谷，每年合作的农户数量都在增加。而像老马、老徐这样的合作者们劲头一年比一年高：“我们都卯足了劲儿要种好米，还等着明年评一等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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