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 | 嫉妒,爱情的伴生阴影
2015/2/13 三联生活周刊

     “嫉妒”(Invidia)在不那么强调两性彼此心意的年代,原本指“因对方所拥有的资产比自己丰富而心怀怨怒”,或言“对自己资产的喜爱变质成了对其他更美好事物拥有者的嫉恨”。以这种定义看待我们这个原本更物质的时代的爱情,理应别有意味。

    

     描绘奥赛罗杀死妻子苔丝德梦娜的插画作品

     嫉妒有时是良性、无伤大雅的,像是爱情文艺电影中的笑料或者插曲:你漏接了他的电话,在接下来的半天中她既生气又担心;你在逛街血拼时遇到了你的前男友,闲聊了几句,他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表现出了焦躁和介意。众所周知,通常处于热恋中的我们会为伴侣的这种反应感到骄傲,因为它在反复暗示一个强烈的信息:“对方需要我。”从而更加肯定了排他性是爱情最为基本属性之一的论断。

     琳的恋爱关系看上去完美无缺,对方事业有成、慷慨、体贴、知情识趣、仪表堂堂。但唯一的缺陷在于,琳作为第三者只能和他保持某种半地下的关系,所以琳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立刻陷入了某种挥之不去的道德自责与折磨之中,并且开始自虐式地折磨自己和对方。“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真正属于我,至少并不完全属于我,每次相聚、欢乐的时候,就像是给一道经年累月永不愈合的伤口暂时包扎、止血,每次想起这些,都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挥之不去。”作为报复,琳经常有意无意地在对方面前暗示自己正游移在不同的男性周边,从对方的愤怒反应中得到一种隐约的快感。最终,这段关系以爆发式的决裂告终。琳告诉我们:最终她感到了解脱,终于不用时刻忍受嫉妒与负疚的双重折磨了。

     作家劳伦斯·德雷尔说:“嫉妒,而非爱情,才是盲目的。”嫉妒仿佛是爱情中与生俱来、不可消弭的破坏力,它是爱情“独占排他属性”不可分割的副产品,目的在于重建目标对于自身的关注与情感投入。在中世纪骑士典雅爱情文学中,就有“如果不能感到妒火的灼伤,亦表示对爱无感”的金句,在贵妇们私自设定、裁决爱情与浪漫纠纷的“爱情法庭”上,年轻的男性骑士们总是以自身“妒火中烧,不能自控”来解释各种冲动孟浪和失礼之举。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丑陋和持久的情感,已经成为人类得以进化繁衍的重要目的。嫉妒是定义成为保持浪漫的性伴侣关系而做出的恐惧和愤怒反应。据说,嫉妒能遏制伴侣之间的不忠,促进后代的存活,从而推动繁殖成功率。

     嫉妒,几乎在所有吟咏爱情的艺术创作中都会出场,这一激烈迷狂的情绪给予了艺术创作以唾手可得的戏剧矛盾冲突与灵感:从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达芙妮·杜穆里埃《蝴蝶梦》,到阿兰·罗布·格里耶的小说《嫉妒》。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则将嫉妒的本源归咎于来自生殖冲动的内在焦虑,他的朋友亚瑟·施尼茨勒写过《梦幻故事》,正是这部作品,才给了斯坦利·库布里克以启发,拍出了那部惊悚迷幻、饱受争议的《大开眼界》。在此片中,汤姆·克鲁斯所扮演的医生威廉姆报复幻想故事,起因就是因为妒忌——这种妒忌符合所有弗洛伊德式的妒忌复杂心态,对自己伴侣的性幻想的恐惧。

     与嫉妒紧密相关的,是悲伤以及愤怒两种消极情绪,最终在部分情况下,嫉妒最终导致了两人亲密关系的加深,然而更多则导致了一方的消极冷暴力,甚至其他过激行为,最终都对感情造成了无可修复的破坏。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嫉妒者在刚开场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时候,披着“完美爱人”的伪装,他们殷勤、体贴、细腻,不断地表示对方是自己感情世界的中心和唯一,然而过不了多久,问题就会出现,他们开始试图在爱的名义下操控对方的生活。

     染染是一名飘在北京的独立时装设计师,有着自己的时装品牌。2013年,她认识了前男朋友平。染染说,能够打动自己的是,是平身上忧郁、敏感的诗人气质和文学天赋,她被平初识阶段炽烈的情感和暴风骤雨般的追求所倾倒。然而在一起生活了短短一段时间后,平的敏感和情绪波动就显出了破坏性的一面:只要天黑之后,还有男性给染染打电话,平都会在身边变得沉默,面露不悦。“只要是男的,无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不行,如果我不接电话,更说明心里有鬼,哪怕我跟别人说一句类似‘下次一起吃饭,一起聚吧’这样的话,都会刺激到他。”染染回忆说。在经历了最初的几次不悦后,她决心为了这个男人改变,做一个“标准、克己的女人”,尽量谢绝那些曾经热衷的派对和酒局:“接电话都用免提,让他听得见,连以前大大咧咧和男性朋友的身体接触都开始尽量避免,比如见面的时候拥抱一下、合影自拍的时候互相搭个肩,都戒掉了。”

     然而,嫉妒,作为自身内在焦虑的外化,其肇因常常并非现实中亲密关系的实在威胁,我们常常可以发现,善妒者通常在证实自己的猜疑并不存在后,继续偏执地寻找各种蛛丝马迹,以便“让自己的疑虑存活下去”。

     根据统计,超过半数的已婚嫉妒者,其疑虑的现实根源只不过是一些破碎、模糊的线索,诸如伴侣对异性职场搭档表现出了支持,以及在公共场合与前任邂逅之类。染染沮丧地发现,男朋友对自己的疑虑丝毫没有减退,认为染染是有所隐瞒、愧疚,才会这样努力地表现给自己看。“生活变得压抑无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我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我是在为了爱情做牺牲。”染染对我们倾诉说。最终,一次酒局散后友人报平安的电话,成了两人分手的导火索。“最后大爆发吵架的时候,这个男人居然可以一次一次地把将近一年来每次类似的事情都摆出来,证明我是个一直在不安分、拈花惹草的女人。”

     平的缺陷与问题显而易见,正如杰耶夫所分析的那样,嫉妒者,常常把自己的恋人或者伴侣看作一件自己完全拥有、可处置的物,而忽视对方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与选择权的自然人,他必须时常通过行动“确认”自己的所有权,如果没有收到预想中的反馈,他的受挫感就会引发焦虑与愤怒。一如20世纪初美国著名认知心理学家埃琳娜·迈克比所描述的那样,“‘自我’这个词并非特指一具生物学属性上的躯体,而是由自我意识和其延伸的利益与安全界限所限定”。

     “我们爱我们的伴侣,常常希望满足他们的一切需要,并希望这一切都只有我们来供给。”阿伦·本·杰耶夫说,“但爱人应该承认,在现代多元社会中,任何人都难以供给自己的伴侣全部,因为我们拥有多层次的物质与精神需要、情感依赖、社交需求、职场引导,无论是性,或者爱,都有其力所不逮的界限,明确这种界限,即是自我承认的完满,也是消除嫉妒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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