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家庭养成记
2015/3/16 三联生活周刊

     《混血》不止于记录血缘和种族,其实是关于这个混杂时代的复杂身份:什么是家?我们是谁?我们生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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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参观者”

     ▲ valter家庭,2010年

     国籍:美国,德国;

     祖先:非洲人,美洲印第安人,巴哈马人,法国人,德国人

     语言: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

     住在纽约

    

     ▲ huang rierson家庭,2013年

     国籍:美国,比利时;

     祖先:中国人,除法国以外的所有西欧国家;

     语言:普通话,法语,英语

     住在北京

     传统全家福照通常是采取坐姿的,或者一部分人坐而另一部分人站立。但CYJO选择了让家庭成员在画面中央等距站成一排的单调线性构图:爸妈在左边,孩子在右边,每个人都面朝镜头,双手自然垂在两侧,正面全身,凝视着拍摄者,也凝视着正在参观他们家庭的“我们”。

     照片中的人不一定在微笑,不过,表情都是放松的,淡然的。和抓拍的人像不同,这些以摆拍方式完成的人像很难让对面的“我们”产生瞬间被击打的毫无防备的力量感,但是,它们还是让“我们”愿意停下来长久地对视,安心地进入,并且寻找细节。

     对,“我们”是被图中人物邀请和接纳的“正式参观者”,而不是窥看者——这是CYJO的拍摄意愿的传递之一:在人口流动性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快速和复杂的21世纪,“混血”将不再是有着悲情历史背景的被人为研究模式框定的人种学实验对象,或者单纯好奇心的指向,它将成为一种自然身份和家庭形态的日常存在。

     《混血》,看起来就是这样一个在讲述方式和结构方法上都经过设计的诚实故事。诚实和冷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很重要的“出发”和“到达”。

     CYJO为她目前展出的《混血》系列已经拍摄了19个家庭,9个在纽约,10个在北京,每一对夫妻都是不同种族或人种,并且都育有一个或多个子女。她精心保持拍摄的规范化,构图方式一致,时间从2010年持续到2013年,地点都在拍摄对象的家里。“房间里最宽敞的一个地方,通常是客厅”,“背景里的家具和物件可能因为遮挡画面的原因有稍许搬移,但绝不做任何添加”。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是在自然光下拍摄,全部使用灯光,用近似舞台灯的前灯衬托出人物,使家庭成员成为画面的焦点。CYJO为每个家庭整理了简短的文本档案,主要是愿意出来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的讲述,有些是一个两个,有些是全部,基本信息包括:名字、职业、年龄、国籍、血统、语言,以及讲述者对混血家庭和生活状态的自我感受。被拍摄的家庭可以是单亲,但成员中必须有孩子,这是CYJO个人化的偏爱:她希望观察到差异中的两代家庭关系线索,挑战血统的预示性,以及更宽容的社会对混血儿的成长影响。

    

     ▲ doyle家庭,2010年

     国籍:美国;

     祖先:非洲人,美洲印第安人,克里奥尔人,古巴人,法国人,爱尔兰人;

     语言:英语,西班牙语,法语

     住在纽约

    

     ▲ james家庭,2010年

     国籍:美国;

     祖先:美洲印第安人,中国人,荷兰人,英国人,菲律宾人,德国人,爱尔兰人,日本人,普鲁士人;

     语言:英语,法语,混杂英语(英语,夏威夷语,中文,日语以及菲律宾语的混合)

     住在纽约

    

     ▲ casarosa家庭,2010年

     国籍:美国,意大利,韩国;

     祖先:意大利人,韩国人;

     语言:英语,意大利语,韩语

     住在纽约

    

     ▲ snodgrass家庭,2013年

     国籍:美国,中国;

     祖先:德国人,中国汉族人,爱尔兰人;

     语言:英语,普通话

     住在北京

     ●纽约-北京的讲述者

     两个拍摄地是艺术家目前对作品所做的唯一区分。选择纽约很好理解:这里是世界上最无争议的拥有种族和人种融合背景的国际化大都市,就像CYJO所描述的:“一个文化的大熔炉。早上你可以在一家穆斯林人开的咖啡厅喝上一杯纯正的咖啡,一口咬着抹上浓郁鳕鱼奶油干酪的犹太Bagel面包,上班路上和巴基斯坦计程车司机聊聊天,在不远处的意大利超市买一点新鲜的意大利面,大半夜再去趟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韩国食品店买点牛奶。”CYJO告诉本刊,美国在2000年人口普查时曾做过一次重大调整,人们可以在“种族”一栏中勾选多个选项,说明美国的跨人种、跨种族婚姻及混血儿的数量正在大量增长。这次普查的结果是,在超过3亿美国人口中,有680万人勾选了多个种族。

     第二个拍摄地为什么选在北京?同为亚洲都市,和东京或首尔相比,北京并不更具国际化特征。CYJO说,直接原因是刚好她丈夫被外派到北京工作,她因此经常往返于纽约和北京之间。居住在北京外籍人员相对集中的区域,她比较方便遇到混血家庭并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拍摄计划。还有一个文化背景的视角,是她在准备过程中才逐渐发现并令她感到兴奋:北京可能没有像纽约那么多的种族,但中国有56个民族,这是亚洲其他国家如韩国和日本都不具备的环境,放在更漫长的历史中,也是另一种形态的多族裔融合。在中国,她和本地人讨论混血的情况,发现一名中国人与一位来自其他大陆的外国人结婚,在许多人眼中,尤其是在那些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人眼中是相当独特的,但是中国56个民族之间的通婚则司空见惯。“造成这种差别观念的部分原因是:在遭遇并磨合不同大陆间可能出现的文化差异时,我们会需要付出额外的努力来维持婚姻关系。”这是CYJO的观感。

    

     ▲ kishimoto家庭,2013年

     国籍:中国,日本;

     祖先:中国汉族人,日本人,中国锡伯族人;

     语言:普通话,日本语,英语

     住在北京

    

     ▲chandola家庭,2013年

     国籍:印度,韩国;

     祖先:印度人,韩国人;

     语言:英语,韩语,普通话,印地语

     住在北京

     北美不同于拉美和其他种族混合的地方,是一个黑白二元并行或非裔欧洲人体系的地方,因此大多数美国关于“混合人种”的代表都带有“黑白混血”、“四分之一非洲血统”、“八分之一非洲血统”这种标签。而在亚洲,比较多的是强调欧美男性和亚洲女性的刻板结合。但CYJO用作品部分颠覆了这些标志性特征:9个纽约家庭中,只有四对父母是非裔―盎格鲁的组合,并且各自祖上也都经过了混血的稀释;10个北京家庭中,只有一半的家庭父母为欧美裔―亚洲裔组合,其余5个拍摄对象,两个家庭的母亲来自欧美而父亲是亚裔,另外三个家庭则是亚洲人之间混血的后裔。

     CYJO请各个家庭回答的话题主要包括:国籍与种族的其中之一是否有优先权?家与混血意味着什么?语言使用情况及其对个人和家庭的影响有多大?……这些交流从文本的意义上并不十分深入,但一些回答确实充满个性和意味。

    

     《混血》作者CYJO

     生活在纽约的艺术家马修·詹姆斯是生在美国夏威夷的美国人,但他的父亲拥有爱尔兰、英格兰和德国血统。詹姆斯说,他父亲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混血儿,但在他祖父的时代,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爱尔兰和德国两种血统,一定会被视为混血儿。所以他认为决定一个人是否为混血儿,的确与当时的世态或文化阻碍有关,而这些元素又总是处在不断变化中。詹姆斯的妻子克莱尔·乌姆比亚是一个Hapaha’ole,即一半白人血统,一半太平洋岛或亚洲血统。但她的血统远比这个概念复杂:她还拥有菲律宾、中国和西班牙血统,还是一个爱尔兰人,带有苏格兰、英格兰、爱尔兰、美洲印第安、犹太、普鲁士等种族的血统,对此她没有任何困扰,反而以此背景为“令人兴奋的历史之谜”。他们的女儿今年9岁,詹姆斯相信,等女儿长大后再回首过去,肯定会认为作为混血儿其实非常正常。“他们是‘新世界的人’。人们越不以文化背景来看待他人,就越会将他人视为完整的人来对待。”

     2008年移居北京的陈·杨家庭,夫妻二人都是出生在悉尼的澳大利亚人,分别是财务分析师和新闻记者。丈夫凯文·杨有中国和马来西亚血统,妻子凯瑟琳·陈比他还多了爱尔兰血统,但他们从未因为少数族裔的身份感到压抑,而是努力将自己的跨种族特征通过名字传承到3岁的儿子乌辛身上。“他有一个爱尔兰的名,中间名是我的家族数代人沿用的传统天主教教名,以及一个在中国广东常见的中文名字,最后还有一个福建的姓氏。我和我丈夫都想让他说汉语普通话。”

     1972年出生在苏州的华裔美国人邹远,在经历了美国、日本、欧洲的数年生活后,2006年和瑞士丈夫德皮塔一起移居北京。虽然她的大部分亲属在中国,但是邹远很坦白地表示,如果对朋友说将来我会回家,那所指的“家”就是欧洲。“我会称自己为后天混血儿,虽然从生物学角度讲我不是混血儿,但是后天的生活经历使我有了混血的思维。”邹远的“后天混血儿”概念,令CYJO印象深刻。

     (感谢美国大使馆新闻处和北京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对本次采访的帮助,图片版权CYJO所有)

     ⊙ 本文有所删减,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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