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歌手”:一场皆大欢喜的真人秀
2015/4/3 三联生活周刊

     围绕着“我是歌手”的悬念、情绪和话题,我们就像追逐自己尾巴的小动物,在自我表达的喜悦和认同里,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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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王的悬念

    

     “我是歌手”总导演洪涛

     “这是一部连续剧。”当我还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描摹对“我是歌手”的感受时,山河老师已经把它说了出来。他是三季“我是歌手”中都能看到的熟面孔点评专家,也是跟湖南卫视合作长达10年的幕后音乐人。从“超级女声”到“我是歌手”,亲历了两轮收视传奇。

     故事是一种最原始的娱乐形式,却始终是一种最有生命力的载体。就像沃顿商学院的乔顿·博格教授论述的那样,“情节叙述从本质上讲比基本事实来得更加生动”,“故事就像血管中的血液一样,能够有效地承载信息,并将它们顺利传递给下一个个体”。套用到“社交货币”理论里,一个好故事,当然是传播的起点。三季的“我是歌手”,在这一点上从未改变。从一开始,在如同纪录片一般的镜头视角下,故事已经开始。不管参加比赛的7位成名歌手,因为什么原因站上这个舞台,他们首先要接受的,就是这种叙述方式。

     除了最后的直播决赛,“我是歌手”每一期只有90分钟,一人一首歌不超过35分钟,主持人和观众的镜头加起来不超过10分钟,剩下来的接近半小时都是真人秀。歌唱竞技是每一集故事里的悬念,剩下的真人秀部分,要完成的是人物的塑造、情节的铺陈和气氛的烘托。故事里最吸引人的,永远是悬念。“我是歌手”这个成名歌手同台竞技的故事,关键的悬念,只有两个:第一,谁会来?第二,谁会赢。第一个悬念,在节目的第一期就将被揭开,而第二个悬念,才是要贯穿这一季始终的核心。

     如何打好悬念这张牌,从“我是歌手”的第一季第一集就已经开始。严格说起来,这个从韩国复制过来的歌唱真人秀节目,并不被内地市场看好,因为韩国与中国演艺市场的不同生态。在韩国,年轻偶像团体抢走了绝大部分市场,实力派机会寥寥,所以对于这种节目态度积极,而中国呢,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城乡二元结构的基本生态,决定了商演市场的多层次和丰富性,不同类型的歌手,都可以分到一杯羹,差别只在于出场费的高低。

    

     比赛中的李健

     虽然湖南卫视和洪涛的团队,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在音乐圈里有一定的资源和人脉,但是在第一季里,他们能请来的嘉宾,却并没有真正的当红大牌。所以,在第一季里,第一集连出场顺序,都是精心设置的。作为主持的羽泉最先出场,而齐秦被留在了最后。这当然不是一个抽签顺序,而是导演组的故事叙述顺序。它营造的情境,就像一个猜谜游戏。这也是目前国产纪录片最爱用的手法,就是恨不得30秒暂停一下,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我是歌手”没有这么笨拙。当导演组内心的潜台词,这个人为的悬念,通过每个参赛选手的眼神、表情、惊呼得到一步步推进,就不再是生硬的设问,而是情节。

     “谁会赢”的悬念,贯穿了每一场比赛。问题是,如何在录播节目里,依旧保持这种悬念?仔细回忆一下,在每周“我是歌手”播出的时候,是不是几乎很难看到剧透?不要以为这一切都归功于保密协议,其实不只是电视机前的观众,连参加录播的大众评审和观众,其实都不知道答案。500名大众评审,在投完票之后就得全部退场,他们并不会比电视机前的观众,更早知道结果。连返场表演这个环节,在节目录播的时候,都可以成为“谁已经被踢走”的完美掩护。

     在现场录制的时候,返场歌手和比赛选手一样正常出场,全部表演结束之后,主持人才会补录一句“下面有请返场歌手”。然后一切戛然而止,谜底要到下一周,坐到电视机前才会揭晓。因为是提前一周的周四来录制,所以500名评审的投票,也是在完全不知道谁是返场歌手的情形下完成的。这也会造成一种很有意思的局面,如果返场歌手表现得足够好,就可以分走现在足够多的票数,对新来的补位歌手或者是踢馆歌手造成极大的威胁。第一季里的尚雯婕、第二季的杨宗纬、第三季的张靓颖,都在返场表演的环节上非常出彩。

     在绝对的票数公正和悬念之间,导演组显然选择了后者。在明白了这个逻辑之后,就不必再惊讶三季里变来变去的赛制,和永恒不变的洪涛导演宣布结果的方式。不管是补位还踢馆,“我是歌手”一直在寻找的,都是悬念的设置方式。只有把谜底留到最后,才能一直牵引住观众的情绪和注意力。

     ●“心跳”的过程

     故事从选择歌手已经开始了。歌手们愿不愿来是一回事,但请谁不请谁,是另一回事。

    

     “我是歌手”第三季中A-Lin和“经纪人”沈凌在休息室吃汤圆

     按照韩国的“我是歌手”原版,7名歌手所代表的音乐元素,必须是不同类型的,山河老师告诉我们,“要有民族标签的声音,要有年代标签的声音,要有摇滚,要有行业风格和个性标签的声音”。所以,在节目的筹备前期,洪涛团队和专家组们,讨论得最多的问题,山河说,“就是请谁,不请谁”。最后列出来的名单,要符合原版的基本构架,又要符合我们音乐市场的特殊性,“有一类音乐标签特别明确的歌手,是不能邀请的,我们要保护他们”。这个说法,多少令人有些惊诧。他解释说:“比如郑钧、许巍这样的歌手,就属于音乐标签特别明显的,那种律动就是他们的符号,你让他站上这样一个舞台,改变风格去唱别人的歌,不见得是一个好事情,所以,这样的歌手,我们是要特别保护的。”

     “我是歌手”的版权,湖南卫视2011年就买下了,正式筹备节目,却是2013年。其中的缘由,已经是被大家熟知的标准版本,“限娱令”之后,“超男超女”选秀等于上了黑名单,紧接着浙江卫视的“中国好声音”出来,通过新的节目形式,一下子把选秀这个事情,从草根娱乐拔高到了艺术的程度。这意味着,为了收视率,湖南卫视必须拿出更新的节目形态。被搁置的“我是歌手”,是一种冒险,也是一个机会。

     最初去韩国考察“我是歌手”的,甚至都不是洪涛团队,按照他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法,他的团队是在台里节目竞标的最后一刻,连夜写好竞标方案冲上去的,对于能不能中选,心里并没有底。这种说法相当谦虚。虽然在“我是歌手”之前,他一直只在幕后,全国的电视观众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在湖南台里,洪涛的团队,早就鼎鼎大名了。就算你没有听说过“音乐不断”这个节目,你肯定也听说过2005年的“超级女声”,和接下来的跨年晚会。洪涛的强项就是音乐节目,从电台DJ到电视音乐节目制作人,他对这个领域的了解,最初是扎扎实实通过8万多盒磁带累积下来的。

     洪涛赶上的,算是中国内地音乐行业的好时光,从禁锢到突然开放,消费者是一种饥渴的参与,用真金白银的购买,来表达他们的喜爱。可是,接下来,唱片行业却并没有等来真正的春天,脍炙人口的歌曲和专辑,不是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了。没有几个歌手,能够纯粹靠演唱会荣耀体面地生活,大部分人都是活在商演市场里,曝光率和商演机会,就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闭合循环。这或许可以解释,我们的音乐选秀,为什么一直有足够的土壤。用山河老师的话说:“这个行业需要动静。”

     这种选择,已经是一个基调。你也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共谋”,但它不是阴谋,而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我是歌手”不是对乐坛的颠覆和批判,从一开始,就是决定跟音乐市场共舞的节目,用山河老师的说法,这个节目里,把成名歌手“拉下神坛”,从一开始就不是贬义,只是悬念的设置,一个“心跳的过程”。用采访中一位音乐人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正能量节目”。它舍弃了人性里那些冲突和阴暗的部分,它需要的真人秀戏剧性冲突,完全要建立在“真善美”之上。这也是山河老师并不避讳的部分,观众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他的点评,全部是夸赞,是他不懂得批评吗?当然不是。“挑刺是最简单的事情,但这个节目不需要。”山河说,“导演组给我的任务,就是必须要夸赞,必须要陪着歌手,把他们作品中的含金量提炼出来……提升观众的对音乐的关注和收看习惯。”

     这种“正能量”的传播,恰恰也是乔顿·博格教授研究中,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就是“情绪唤醒”。那些积极的情绪,让人敬畏的、兴奋的信息,可以实现生理上的“高唤醒”,让人积极地参与,心甘情愿地去分享和传播信息。不管洪涛团队的设计初衷是怎样的,他们在三季节目里,在这种情绪唤醒上,方向始终没有变过。除了比赛现场,观众们能够看到的真人秀部分,30多分钟的内容,是从1000多分钟的素材里剪辑出来的,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全部是积极、敬业、温馨、相亲相爱的画面?

     ●决赛之夜

     与前两季一样,“我是歌手”的第三季,也只有最后一场决赛是直播,把酝酿了三个月的悬念,推到气氛的最顶点。这一晚,通常也是收视率最高的时候。连再不好的肥皂剧,比如某新版的《神雕侠侣》,在大结局的时候,收视指数依旧可以创下新高,何况一路成为大众话题的娱乐节目。

     在决赛之前的一周,我们刚好去天津音乐学院采访了山河老师,在临告别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谁会是这一季的冠军?山河老师沉吟了一下,给了我一个他心中的预测:孙楠和韩红之间的一个。为什么不是大热的李健?他的答案非常简单:他觉得冠军一定是一个有本国特色的、标签式的好声音。电视机里与现场里的效果差异,已经被很多人论述过了,山河老师也肯定这种差异的存在,在现场,韩红和孙楠的高音,就是天生的温暖、宽厚又有穿透力的好声音,由不得你不感动。

    

     2014年4月12日,邓超在第一季“我是歌手”总决赛中助阵羽泉

     现在答案已经揭晓,孙楠退赛之后,冠军果然就是韩红。不要误会,这不是一个阴谋论的故事,而是和前两季一样,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在这个成名歌手的竞技舞台上,胜出的规则只有一个,打动现场有投票权的500人评审,获得更多的票数。这个歌唱真人秀节目里,真人秀的部分,只是提供给电视机前观众的,现场录制和直播,观众能看到的很简单,就是一人一首歌。

     如果把赢得观众喜爱,转化为赢得500人的支持,问题就简单多了。这是一场声音的比拼,也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谋略之战。第一季的冠军羽泉,堪称代表。还记得他们的决赛吗?帮帮唱环节,出场的嘉宾是邓超。羽泉的经纪人赵亚默告诉我们,其实他们的帮帮唱嘉宾,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定下来的,为此,还被导演组团队催促了好几次。羽泉不是请不来嘉宾,恰恰相反,他们出道这些年,在江湖上积攒的人缘实在太好了,想请谁都能请来,多大牌都不是问题。关于羽泉的人缘,山河老师跟我们说了另一个故事,羽泉刚出道,是在北京一个叫五月花的酒吧,后来酒吧的老板娘出了意外只能关闭,羽泉自己出钱,支撑这个酒吧又开了5年,只是为了纪念和感恩。这种点滴不忘,贯穿着羽泉的整个演艺生涯。以至于我们这次的采访,问到音乐圈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对羽泉的第一个评价,就是“人缘好”。

     帮唱嘉宾请谁?在羽泉的团队这里,成为一个制胜策略问题。就像他们这么多年,对于羽泉这个品牌和形象的经营,也是一个定位和策略问题。赵亚默说,他们意识到,这个环节,并不是用来凸显羽泉的,一轮一轮地唱下来,观众对于羽泉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个决赛的机会,是用来给观众新的惊喜的,应该凸显帮唱嘉宾。在这种考量下,羽泉团队放弃了那些大牌的选择,找了他们的好哥们儿邓超。邓超会唱歌这件事,在圈里其实也不是秘密,有一年在南昌的金鸡百花奖,主题歌就是邓超唱的,负责录制的,正是羽泉。刚好,那时候邓超的新电影《中国合伙人》也要上映,剧组其实已经找过“我是歌手”,寻找某种宣传形式。

     决赛的歌曲,和以往一样,是羽泉团队内部投票产生的,赵亚默说,这也是他们的策略,因为羽泉从出道的定位,就是“国民歌手”,所以他们选择的歌曲,一定是可以唤起大众记忆和共鸣的。而歌曲中的舞蹈和动作,像一着险棋,是邓超设计的。邓超不仅能唱,作为演员和话剧导演,他还善于设计动作。就算不记得羽泉是冠军,相信你们也会记得他们三人的火爆舞蹈吧?因为在比赛之后,网络社交圈里刷屏的,就是这一段舞蹈。比赛之前,羽泉跟着邓超在湖南广电的草坪上练习了一下午,然后就上台了。用赵亚默的话来说,“其实羽泉一直都不觉得能赢,但是跟邓超一起表演完这一场,听到观众的现场反应,他们才觉得,冠军有戏了”。

     到了第二季决赛,逻辑也是似曾相识的。山河老师回忆说,其实第一季,歌手们大都没有什么准备就来了,所以,在选歌方面,导演组和专家观察团,有很多参与建议的机会,但到了第二季,歌手们就全部是“有备而来”,比如邓紫棋,每一场唱什么,公司和团队,已经有了清晰的策略和计划。相对更放松的反而是韩磊,他从一开始,就保持了一种非常好的自娱自乐的心态,他不缺钱,也不缺名气,又有中央音乐学院科班出身的底气和嗓音天赋,他的确就跟在镜头前呈现出来的一样,就是来尝试不同的表达形式,“玩音乐”的。每一场比赛,韩磊都会准备三四首歌,重新编曲,跟乐队磨合,挑选出最合适的那一首。所以,每一场比赛,观众们能听到的韩磊唱的歌,都是不一样的表达,是惊喜。这就是一种期待。韩磊的最后胜出,是他的实力,也是这种期待的胜利。

    

     2015年1月3日,湖南卫视脱口秀节目“天天向上”录制现场

     回忆一下,这两季决赛之后的传播热潮,是不是跟他们的选择策略完全相符?

     只是,没有人想到,第三季的决赛现场,孙楠会突然选择退赛,而汪涵的临危不乱,稳定控场,让整个节目的后续传播,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网络的二次传播里,大家根本再也不关心冠军是谁,不关心李健落选是不是有黑幕,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汪涵的身上。他的出身、成长、情感、经历,被一遍一遍地重温着。为什么?因为他的救场,实在太符合我们一直在讨论的“社交货币”原理,积极、正面、睿智,人们积极地表达着对他的欣赏,潜台词的意思,是对自己判断和品位的肯定。从这个角度来说,“社交货币”永远是一面镜子,我们都希望通过它,照射出最理想的自己。

     ⊙ 本文选自新刊 | 流行叙事的歌手创造:超级社交货币,有所删减,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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