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财骗局：消失的金子
2015/5/28 三联生活周刊
来自马来西亚的华玉黄金贸易公司，在沈阳最热闹的中街边，用6年时间布下了一个周密的“庞氏骗局”。看似坚固保值的金条，最后只留下了一片金光灿灿的泡影。
插图/老牛
中街是沈阳最难停车的路段。
从明清时代开始，中街就是沈阳核心的商业区，它紧邻着沈阳故宫，是当地人引以为傲的中国第一条商业步行街，无数个沈阳人耳熟能详的老字号都聚集在这里，从早到晚，繁华的商业区永远车水马龙。
郭阿姨刚刚退休，她在城里开车，总是规划不好行车的路线，常常因为一个弯拐不明白绕上好大一圈。但一到中街，她反而轻车熟路了。过去的三年里，郭阿姨每个月都要来几次中街西边的辽宁金银销售中心，把车停在北边的停车场里，沿着各种金银销售的店面走到辽银中心一楼，一进门，最富丽堂皇的那家档口，就是华玉黄金。
在排号机上拿到自己的号码纸，郭阿姨坐在沙发上等位，有时候她会去咖啡机给自己做一杯咖啡。水晶吊灯散发着金色的光线，实木家具、真皮沙发布置的大堂里，永远都保持着二三十人的流量。柜台里穿着制服的员工训练有素，点好的钱精确到角，装在信封里彬彬有礼地发给客户，这就是大家当月的“利息”。
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如同银行一样正规、有序。郭阿姨在这里为自己和亲人买了100多万元的金条，并且寄存在这里。华玉黄金按照比例，每个月给她返还3.5%的利息。在郭阿姨看来，这就是一种高息的金融理财，她数不清自己续了多少次合同了，100多万元在账户上滚雪球地增长，每个月按时拿到几万块利息保证了她富足的生活。从2009年落地开始，华玉黄金这个来自马来西亚的贸易公司，在忠心耿耿的客户心中，正在成为中街的一个新的金字招牌。
沈阳中街
然而在2014年12月下旬，奔流不息的现金流开始时断时续，最后骤然枯竭。水晶吊灯下营造了6年的繁华景象一夕之间褪色破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化为一滩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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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蓄放在哪？
1987年出生的邱霁，可能是华玉黄金最年轻的客户。这个漂亮的女孩算得上是一个资深的投资者，她的第一笔投资是买房产。2008年，还在上学时她就以4000元/平方米的价格买了一处房产，刚买完，就赶上了沈阳房地产市场大热，两年之后，当她转卖时，这套房子已经升值到8000元/平方米，整个翻了一番。与此同时，踩着2008年北京奥运的时间点，男朋友炒股也赚了不少钱，幸运的小两口很快就攒了四五百万元的积蓄。
2010年之后，房产交易税费上调，沈阳的房价开始平稳，做房产投资已经不赚钱了，股票、基金在前几年也不景气。婚后的邱霁开始和丈夫投资洗浴中心等实体项目，收入都很不错，手里的积蓄越来越多。丈夫曾经在银行工作，两个人也尝试过银行的理财产品，但收益看起来实在是太低了，比正常的银行存款利率高不了多少。
其间邱霁也把钱“抬出去”过，以2.5分的利息借给做生意的朋友。邱霁相对谨慎，她觉得这种民间借贷并不安全：双方的债务没有公证，单单靠朋友的房产做抵押，而现在的房产大多都背着房贷，“押给我们也是白押，一旦钱收不回来，去打官司也很麻烦”。
谁都知道，继续把钱存在银行里，只能是越来越亏本。朋友也推荐过一些花样繁多的新项目，2014年比特币火过一阵，沈阳开始流传一种所谓的暗黑币；阿里巴巴上市之后，打着电商旗号的网络投资也多了起来，邱霁判断这些都是骗局——把钱交出去，只能得到一张收据，整个项目的涨跌都不受控制，时刻都在冒风险。
所以当饭局上一位长辈提到华玉黄金的黄金回购项目时，邱霁和丈夫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为了帮长辈把关，邱霁专门去中街看了好几次，跟她想象中黑黢黢的地下钱庄不一样，见到华玉黄金的第一眼，邱霁就被这里敞亮有序的交易状态吸引了——除了像银行一样的标准化流程，现场的客户看起来素质也很高，大多数人的穿衣打扮都很精致，谈吐有礼貌，举手投足看起来要么从政，要么从商，是标准的中产阶层形象，跟邱霁自己平时交往的圈子差不多。
邱霁托朋友打听到，辽银中心这里的铺面虽然不统一，但进驻的手续都很严，有的还得找人才能租下来。朋友和华玉的经纪人都反复跟邱霁提到，华玉黄金是沈河区的重点招商引资项目，有年年审核的营业执照，是沈河区的纳税大户，资质绝对没问题。公司支付的2分利，在邱霁知道的投资渠道里利息也并不算高，这反而让她更放心了。
2014年5月，邱霁再次验了华玉的营业执照后，投了75万元买了两根金条。金条此前已经有很多人专门检验过，确实是99%的纯金。当沉甸甸的金子拿到手里时，邱霁内心的忐忑已经逐步缩小——退一万步想，就算是个骗局，也有金子保底。如果这是个击鼓传花的骗局，眼下至少还能继续经营两三年：“要是你，看到这个公司已经经营了6年，旁边正在装修要扩张成三层楼，你会不会信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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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条在手，投资无忧”
经纪人许大伟已经跟无数客户介绍过华玉黄金的前世今生：2009年刚被招商引资进沈阳时，这家公司还叫“金玉华黄金贸易有限公司”。金玉华在上世纪60年代开始创建，专门卖黄金制品，经营范围遍布亚洲，在马来西亚、菲律宾、中国香港、印尼、新加坡都有分公司。
具体到沈阳这家店，是金玉华公司2008年7月来华考察，2009年2月经中国商务部批准，成立的全国第一家经营黄金制品的外商独资企业。跟此前沈阳所有金店不同的是，金玉华开业的头两年，并没有卖金银首饰的柜台，只卖金块和金条，在沈阳当地的报纸上，金玉华的广告上介绍，自己所做的是一种“即时折扣、原价回购”的黄金实物理财方式。
许大伟自从学明白“回购”的机制后，就一直对公司的这种销售手段深信不疑：“公司卖给我们的黄金每100克要比市场高出25%～30%的价格，但每个月按照你购买黄金的总额，可以到我这里领取1.6%的折扣。如果总重量超过500克，折扣就上浮到2%。每次交易有3个月到一年不等的期限，到期后客户可以把金子原价退回来，而利息还是大家自己留着。”
公司为什么要加价卖黄金呢？许大伟解释，加价的这部分钱，是被公司拿去购买新的金条，以及参与香港对冲基金的运作。作为经纪人，公司从始至终都告诉许大伟和同事们，金玉华自己在香港有黄金对冲基金，在马来西亚还有金矿和铁矿，这是金玉华最主要的造血机制。
包括郭阿姨、邱霁在内，很多人都听说过黄金对冲基金，印象中这是非常赚钱的生意，普通生意的投资回报率一般每年在20%上下，她们觉着“如果做黄金对冲基金，收益率肯定远远高于这个比例，那给我们的2%折扣其实不算什么大钱”。
为了让大家放心，金玉华邀请过很多大客户去马来西亚参观，许大伟自己没有去过，他听说一般的流程是先去热浪岛潜水，然后参观矿山。当地员工把客户伺候得相当周到，大家享受了东南亚风景，最后再看到运转正常的金矿、铁矿，个个回来都更加放心。
许大伟记得，公司总经理李淑敏有句名言：你投一万块钱进来，我就能让你认可我，到最后，我一定要让你“倾家荡产”出去。
大家都把这句话当作笑谑，也心服口服地认为公司确实有这个本事。每次到了发利息的日子，售后客服都会提前一两天给客户打电话通知，发钱准时，服务态度也好。金玉华经常组织促销活动，隔上三四个月，就有一次力度不小的折扣，送iPhone6、送台湾双飞游。公司每年还举办年会、答谢会。2014年3月，马来西亚歌手茜拉刚刚蹿红，就被公司请来唱堂会，平时大大小小的演出团队也来过不少。
更让大家放心的是，这种活动里，总会有招商局、国有银行的领导来讲话。尤其是一个陈姓的官员，基本次次都到。不光因为金玉华是他们引进的项目，陈的夫人本身就在公司当出纳，这对夫妻拉来的客户已经超过了200人。
金玉华的购金门槛很高，每次交易都是100克起价，按照公司350～375元/克的价格，一单交易起码要3.5万元以上。如果购买超过500克，公司会把回扣提到2%，为此的解释是，少于500克，顾客要自己缴纳所得税，超过500克由公司统一代缴。为了更高的返利，很多人凑起来合买黄金，表面上一单超过500克的交易，背后也许是几家人的合股。
很多辽宁人心里都还有当年“蚁力神事件”的阴影，但这一次人们觉得完全不一样：过去是本地人制造出来的财富神话，这一次是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蚁力神放在各家养的蚂蚁可以一夜之间一钱不值，但现在握在手里的可是实打实的金条。另一个让客户们都印象深刻的是，金玉华交易的单子印刷非常精美，“比普通打印纸厚得多，上面敲的都是公司的钢印，非常正规”。客户还会领到一张蓝色的收据，写着应缴的个人所得税税款，最后由金玉华公司统一缴纳——人们因此更深信不疑，这是一个合法的理财行为——你听说过非法集资还要交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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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条寄存
2013年4月，辽宁金玉华黄金贸易有限公司悄无声息地改了名字，变成了沈阳华玉贸易有限公司。在客户这里，除了新来了一名叫李淑敏的总经理之外，办公地点、办公人员都是原班人马，甚至在交接期的时候，发票和存单的抬头都还是金玉华。
只有经纪人知道，在2012年，公司遇到了虚开普通发票的案子。从2010年7月到2012年5月，金玉华黄金贸易有限公司虚开发票3939万元。沈阳市地方税务局做出了行政处罚。但新经理李淑敏告诉大家，这件事公司已经摆平了，现在更名叫华玉黄金，一切就都“翻篇了”。
更名后，新的营业执照上，经营范围还多出来“寄存服务”、“商务信息咨询”两项业务，其中黄金的“寄存服务”变成了新的业务重点。
金条寄存并不是新鲜事。在此之前，郭阿姨就觉得自己买金条的行为跟新闻上的大妈炒黄金差不多，金条买回来，放在家里提心吊胆，她在客厅的石膏吊顶上放了一阵子不放心，还是花钱去银行开了个保险柜。郭阿姨看电视广告，发现沈阳萃华楼金店有黄金托管业务，刚惦记着送过去，没想到华玉也开始能寄存了。
萃华楼是沈阳的百年老字号，在中街的店面也是多年的地标。因为萃华楼在沈阳人心里的商业信誉，反而侧面给华玉黄金的客户们吃了定心丸。
许大伟又开始跟客户们解释最新的寄存业务，如果把金条存在华玉，除了每个月1.6%～2%的折扣之外，公司还会多支付1.5%的托管利息。
这个托管利息要高出市面上其他金店，华玉黄金给许大伟的解释是，因为国家对黄金配额是有限制的，每天公司只允许经营5公斤，这已经远远跟不上现在公司发展的势头了，不如直接做托管业务。而且推销时，一定要把这个1.5%与此前的2%分开解释，而且领钱的时候也是分两笔账统计。
与此同时，华玉黄金在同一栋楼里租下了三层店面，轰轰烈烈地开始装修。在北京、大连、通辽又开了新的分店，一些经纪人、客户被请到北京、大连参加开业典礼，更加豪华的店面让大家啧啧赞叹，所有的一切，都在蓬勃顺利地进行着。
许大伟的推销依然很顺利，许多人此前已经在金玉华投资了两年，稳定的信用让大家对新业务也照单全收。家里的金条还回了华玉黄金，每个月的收益又上升到了3.5%。许大伟自己也和亲戚朋友一起投了200万元进来，他的家人大多是工人，家里有点小买卖，大家想来想去，积蓄都给了这个老大哥帮忙经营。因为业绩好，许大伟去年跟老伴新买了一辆车，老两口舍不得动公司里的钱，专门为这辆车办了贷款。
邱霁的投资已经慢慢涨到了1000万元，她和老公发现这个地方比预想中靠谱得多，其中的300万元还是帮家里亲戚投进来的。因为总数大，总经理李淑敏跟他们也很熟，邱霁觉得这个看起来利落、果断的大姐很值得信任，曾经跟她讨论，要不要引进一下华玉的模式，在丈夫的黑龙江老家开一个分店？因为李淑敏要求把分店的资金也放在沈阳的店里，邱霁夫妇觉得不妥，便作罢了。
虽然合作没谈成，小两口还是打算把钱都投在这里，放满一年再撤资，邱霁只留下了价值240万元的黄金，其余还是还回去吃3.5%的利息。而郭阿姨那里，所有的金条干脆都还给了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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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换股票
2014年12月下旬，郭阿姨去中街取利息时，渐渐发现不对劲儿了——过去利息按时按点发放，现在却要看运气，有些日子能要出来金子，有些日子赶不上就什么都拿不到，郭阿姨的利息就一直没取出来。
钱，好像不够用了。
邱霁比郭阿姨更早察觉，12月初的时候，她就知道钱周转不开了，因为她是大客户，李淑敏专门找到她，想借500万元帮忙周转。李淑敏的解释是，公司现在美国认购了一只垃圾股，叫太平洋金属有限公司，缩写是PACM。华玉黄金买了8个亿的股票，计划把这只股票运作起来，这也是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邱霁没有信这套说辞，她拒绝了借款的要求。从这时起，每天早上9点一开门，邱霁就准时去李淑敏的办公室坐着，盯着她看什么时候回款，好第一时间把自己的1000万元赶紧提出来。
邱霁还接到过经纪人的电话，话筒那头的声音热情洋溢：“妹子啊，有好事儿我告诉你一声!”经纪人劝手里有金条的人，把金条借给华玉周转一个月，下个月增加0.2%的利息做答谢。邱霁当然没有借出去，但她也非常理解那些出借金条的人：“客户都太信任他们了，其实上浮个0.2%能有多大利？大家都觉得这么多年了，感情这么好，自己是在雪中送炭。在我接触的这些客户里，大家生活条件都挺好，我感觉真就没有坏人。”
很多经纪人自己也以为是在帮公司度过一个小障碍。华玉同时也在跟经纪人借钱，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资金周转起来。在2012年偷漏税罚款的风波里，当时的金玉华公司曾经跟经纪人5万10万地借过钱，大家眼看着香港那边几百万、几百万地打钱过来，扛过了那一劫。这次有的同事很仗义，自己掏出来20万元帮忙堵股票的缺口。许大伟没帮上忙，他的家底儿早就打包存到了账户上，搜刮不出什么钱了。到了给他发利息的日子，公司问他，能不能把他的3万元利息缓缓，分开来多给散户们匀一匀？许大伟这时立刻答应了，一点都没犹豫。
12月中，华玉黄金还在香格里拉大饭店做了一场年会，会上依然有沈河区的政府官员莅临，会上组织了圣诞节大促销，现场又卖掉了1400万元的黄金，由于现场忙乱，买金子的人没看到金条，只拿到了一张收据，连合同都没来得及签。
整个12月份，华玉公司为PACM这只股票做了一系列宣传。很多人继续相信了股票的说法，反正取不出来钱，很多老年人开始把手里的存单换成了股票，而事实上华玉完全没有开股权证的资质。邱霁看到对股票心动的人，就上去劝两句：买了股票，企业以后就可以合理合法地破产了，到时候你找哪个政府都不会管。
在科研单位工作的客户小刘多长了个心眼，她英语好，自己搜了港股和美股，发现在美股市场确实有太平洋金属有限公司这只股票，公司在内华达州，有一些金属矿。股票也确实不值钱，只有3美分，而且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有股价大幅动荡。
所有的信息结成一个闭合的逻辑链，小刘放心了：“华玉公司给我们的承诺是，一年内将股票重新运作在纳斯达克上市，如果股票涨了，我们可以继续持有；如果不涨，就把钱退给我们。我一合计，有风险，但风险不算大，又买了35万的股票。”
到了今年1月初，李淑敏跟越来越着急的客户们承诺，新认购的股票有一定资金冻结时间，1月14号解冻，少安毋躁，15日肯定给大家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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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飞了
1月15日当天，钱还是没到。
李淑敏解释，因为中美有一天时差，16日才是真正到款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每天华玉黄金的门口都有几十号人围着，人越来越多，等到了19日，李淑敏通知所有客户去东北大厦开会。
这一次没有投资金额限制，人来得尤其多。近2000人把场地围得水泄不通，郭阿姨挤在房间里，连着心里憋屈，都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事后很多人回忆，当时的李淑敏简直冷静得惊人。此前邱霁在办公室曾经问过李淑敏，你到底是心里有底，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李淑敏反问她，那我还能咋整？
这一次李淑敏上了台，依然很从容，她的态度也让大家隐约有了一些惴惴的希望。
李淑敏说，公司资金出现困难，大家如果体谅公司，能不能利息少付一部分？几轮问答下来，大家答应只返还本金都可以，哪怕少给一部分都行。现场情绪被安抚下来，很多人从东北大厦跟着李淑敏回了办公室，盯着她给马来西亚打电话，可这个电话一直打不通。李淑敏还反问围观的人：“不信你们来打啊。”
从始至终，没有人情绪过激，李淑敏去三楼上厕所，有两个客户一直跟着她，还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就跟着你，不能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包括郭阿姨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抱着希望等待马来西亚的回信。当日的稳定甚至三个月后也能看得出来：即便是现在人去楼空，华玉黄金的桌椅、柜台依旧摆放整齐，没有一个人想到去砸柜台。
终于还是有人报了警。
此前在临时建起的微信群里，大家讨论过无数次要不要报警。其实元旦时，小刘继续搜PACM股票细节，已经发现了华玉的谎言：她搜索李淑敏提到的股票信托公司，发现那个叫传承的香港公司注册资金只有20万港币，深圳公安局的同学告诉她，实际注册，只要4000港币就够了，跟国内的信托公司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小刘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再回去看李淑敏发的PACM交易证明照片，发现华玉公司玩了一个文字游戏：“8个亿”根本不是出价，而是股票数量。网上显示当时的交易价格是0.02美元，华玉实际只花了30万美元多一点，约合人民币180多万元。
深圳的同学当时就劝小刘报警，赶紧封账，损失还能挽回点。但事发后大家复盘，小刘、郭阿姨、邱霁，都在各个时间点压制了报警的念头。所有人都在想，也许没有问题，也许给他们运作一段时间，钱就回来了，如果报警，可能就彻底搅和黄了。
19日晚上，警察上门了。无奈地排队做了登记后，人群才渐渐散去。当时有人扣下了三名马来西亚员工的护照，但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听到抓捕归案的消息，只有李淑敏一个人进了监狱。
三个月过去了，钱和金子都再也不见踪影。有受害者跳楼自杀，许大伟的老伴有了精神失常的症状。郭阿姨整个春节不敢跟家里说这件事，有空就一个人开车，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邱霁还不敢跟亲戚朋友说钱没了，自己每个月定期掏钱给家人支付利息，“起码让他们少损失点”。
大家开始到处去找华玉跑路的蛛丝马迹，真真假假的消息在微信群里传播。很多信息始终无法核实：铁矿、金矿，究竟是不是金玉华的资产？如果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怎么当时招商引资时没有任何核实？看起来股票才是这个公司放长线钓大鱼的计谋，为何现在提前破灭了？如果这真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庞氏骗局”，又如何能坚挺6年之久？
唯一确定的是，早在2012年，金玉华在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分公司就出过事，罪名是涉嫌进行非法黄金投资交易。因为公司的“投资计划”并不涉及金融产品，因此不在证券与期货法令的涵盖范围，新加坡已把金玉华列入了“投资者警惕名单”。
显而易见的是，黄金在这里，跟蚂蚁、邮票一样，都是一种购买道具，靠新投资人的钱来填补老投资者利息的亏空。
华玉黄金销售金条时，价格多在每克350～375元，现在上海黄金交易所的金价已经跌到了每克240元。虽然跌价，能兑换的人也算得上是少数幸运儿，更多的人手中的金条，已经和远走高飞的马来西亚管理者们一起消失无踪。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实习生郭木容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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