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录 | 过于现代的奥斯汀小姐
2015/7/11 三联生活周刊
一个连她的粉丝也经常忽略的事实是，衣着老派的奥斯汀小姐，实则是极为现代的。
《傲慢与偏见与僵尸》书封
每一本著作，在经历了一定时间的经典阐释之后，总会有一个别样的戏拟版本，这已成为一条定律—— 《傲慢与偏见》也不例外。美国作家塞斯?格拉汉姆-史釜斯写了一本《傲慢与偏见与僵尸》，是这么开头的：“凡是有脑子的僵尸，总渴求更多的脑子，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本看似荒诞的小说成为国际畅销书，被译成各种语言，改编成游戏，并在今年拍成电影。故事非常简单，伊丽莎白姐妹所住的小镇遭到僵尸的侵袭，姐妹们决定拿起武器，保卫家园。然而，达西先生的到来，搅乱了伊丽莎白的打怪大计。(你们看，我们的男主角就是这么不上道，这么像FEMME FATALE，是不是有点儿现代女英雄电影的影子？)——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最新的剧照是这样的，五姐妹俨然彭伯利五壮士。
最新的剧照是这样的，五姐妹俨然彭伯利五壮士。
一个连粉丝也经常忽略的事实是，衣着老派的奥斯汀小姐，实则是极为现代的。相较于她的同代人，那些浪漫主义的叙述者，她先一步迈进了现实主义的世纪。简?奥斯汀是第一个让小说中心人物生活在“现代读者”中的作家。人们可以从日常生活中找到这些主角的参照，同时感到他们的生活是有趣的。这种“活在当下”的参照性，直到现在，也没有失去对照功能。
不论奥斯汀愿意与否，这位清高的女作家确实被今日许多都市时髦女郎认作精神导师——她们同时也是时尚杂志的目标读者。在一本名为《人人都能成为简?奥斯汀》的书里，作者教授读者如何成为一名成功的“小妞文学”作家。与奥斯汀的主角一样，这些小说的主角是适婚年龄的姑娘，主要任务是寻觅爱情——故事发生的背景不是风景如画的乡村，而是喧嚣的大城市。
倘若奥斯汀活到现在，她未必会愿意与这些小说的主角或创作者打成一片。一个有点儿悲哀的论断是：“喜欢奥斯汀的人多半是奥斯汀不喜欢的人”。在美剧《破产姐妹》里，心直口快的麦克斯嘲笑女伴故作纯洁，老旧保守，呼其为“简?奥斯汀小姐”。而这位现代“奥斯汀小姐”，是一个PARIS HILTON一样的富家千金—— 破产沦落之后，她随身携带的是一身只能干洗的名牌和一匹作为宠物的红鬃马。
在传记作家那里，奥斯汀是一个做了几十年针线活的老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气。与那些迷恋时装与名牌、热衷男女关系、沉浸派对生活的都市女郎不同，她对“讨男性喜欢”这件事显得不太上心：既缺乏脸面上的时髦，也没有个性上的欢快，还有点儿愤世嫉俗、牙尖嘴利。1984年，菲伊?威尔登评论奥斯汀，“沸腾的欢乐下面有一种东西在发出令人恐惧的隆隆声，有种东西可以轻松征服世界，震撼世界。”
在许多方面，奥斯汀表现得像一个现代女才子，特立独行，不依靠、也不取悦男性。作为一名女作家，她扮演着“女人爱，男人恨”的角色。在同性那里，奥斯汀收获了众多赞美。除了夏绿蒂?勃朗特，女性同行几乎都爱她。在她们看来，奥斯汀富于才华，宁静安然，宛如一曲田园牧歌。
维吉尼亚?伍尔夫将她与莎士比亚相比：“在1800年左右，有一位女子这样写作，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抗议，没有说教。我想这就是莎士比亚式的写作……他们的思想不受任何束缚。”伊迪丝?沃顿称赞简?奥斯汀“灵巧中带着智慧，沉着中带着端庄”； J.K 罗琳则表示，希望做一个像奥斯汀那样的作家：“坐在郊区牧师的家里，写很有名的书，偶尔与王子秘密通信”—— 她似乎没有发现，奥斯汀本人对于这个缺乏家庭责任感的王子，并不怎么欣赏。
收集奥斯汀著作的女粉丝
而在男性同行的眼中，她从来没有“岁月静好”过—— 她的小说绕着婚姻打转，却毫不浪漫，人们在其中能感受到阶级、身份、金钱、谋略和人生规划，唯独感受不到爱情。“与她相比，乔伊斯如青草般单纯。”
奥登说，“她的作品令我讨厌至极，描绘‘铜臭’对于爱情的作用，如此冷静和赤裸裸地展现社会的经济基础。” D?H 劳伦斯说她“对孤独、冷漠甚为了解，但对团结、友爱却并非如此。我觉得她讨厌透顶，是一个可恶、平庸、自以为是的英格兰人。”最著名的“奥斯汀厌恶者”莫过于马克?吐温：“每次读《傲慢与偏见》，我都想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然后用她的胫骨敲打她的头盖骨。”
有意思的是，奥斯汀在上世纪最疯狂的作家粉丝是一名男性(非直男)—— E?M?福斯特谈到偶像的时候，抛弃了优雅的姿态：“我那傻傻的、痴迷的神情，熟视无睹的态度，如果体现在一个斯蒂文斯崇拜者的脸上，会是多么愚蠢!但奥斯汀不一样，她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我聚精会神地读了又读，张大了嘴……奥斯汀的崇拜者认为奥斯汀智慧非凡，他们自己很少具备这种智慧，如同去做礼拜的人，很少知道牧师说了什么……”
尽管对于婚姻持着冷嘲热讽的态度，但在她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拒绝婚姻的女性，也没有终身未婚的主角。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我们不得而知。奥斯汀在小说《爱玛》里说：“人们很少会透露事情的全部真相；即使说了，也多少带点儿掩饰或扭曲。”
现代人更容易将之归结为“奥斯汀的策略性”。在一本名为《简?奥斯汀，博弈论者》的书中，作者称简?奥斯汀是“史上第一位博弈论大师。”博弈论中的“策略性思考(strategic thinking)”，被简奥斯汀阐释为“洞察力”。为了生存，奥斯汀的姑娘建构了一套战略性理论。通过选择和谋略，女主人公联合了强大的“对手”，与之组建“战略共同体”，最终获得了快乐和经济保障。
更早认识到“奥斯汀策略论”的是黄金时代的米高梅公司。该公司出品的1940年电影《傲慢与偏见》，被宣传为“如何钓到金龟婿的攻略指南”。他们的广告是这样写的：“五个迷人的姐妹，一场最快活的追捕，最终诱捕到了一个困惑的单身汉。女孩们! 从这些丈夫猎手中能学到不少经验哦!”亨利?詹姆斯说：“公众发现，我们亲爱的、人人亲爱的简，是如此无限地贴近他们的物质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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