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 | 早餐前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荒诞如何刺激想像力?
2015/7/22 三联生活周刊

    

     心理学家发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之类的超现实/荒唐文学能以一种奇特的、怪异的方式打破我们的预设与成见,将我们的大脑“折腾”的更灵活,更有创造力,学新东西更快。

    

     试也没有用的,”爱丽丝说,“一个人不能相信不可能的事情。”

     “我敢说这是你练习的不够,”王后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练上半个小时呢。嘿!有时候,我吃早餐前就能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情”。

     ——《爱丽丝镜中奇遇记》

     爱丽丝在地下王国遇到的“不可能的事”岂止六件?让人变小的药水、让人变大的蛋糕、穿西服的兔子、微笑的柴郡猫、吐烟圈的毛毛虫、还有疯帽子和三月兔永远开不完的茶会和先判决再审讯的法庭……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作为人类最为独特的心智特征之一,“想象力”到底从哪里来呢?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人类需要了解关于世界的真实信息,但为什么我们还想要了解那些明显是假的,或者不可能的信息呢?

    

     nutcracker,作者:莫里斯·桑达克

     美国加州伯克利的心理学教授艾莉森·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是当前心理学界关于“想象力”这一问题最重要的研究者之一。她注意到3到4岁的孩子有两个非常明显的心智特征。

     第一,他们喜欢玩,热衷于各种假装游戏。3岁的儿童在想象世界中度过的时间,远远超过在现实世界,堆积木、按下百宝箱的按钮、玩过家家,假装自己是公主、王子或者美人鱼。

     第二,他们对于世间万物的因果关系和结构特别感兴趣。

     这两者是否有关联呢?

    

     《上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儿》插图

     高普尼克的研究结果发现,更擅长假装游戏(相信不可能的事情)的孩子,反向推理能力更强——也就是说,他们更擅长思考不同的可能性,也更倾向于发展出高级的“心智理论”(theory of mind),即对他人的动机和目的有更敏锐的理解。

     “在假装游戏中,孩子们所做的,很多都是从一个假说开始,一步步推导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就像爱丽丝在奇境遇到的那些诡异的状况,荒唐只是表面的,临时的,一旦她明白了其中的规则,她就能依赖这些规则——就像依赖现实世界中的自然律一样——去理解那个地下王国/镜中王国。

     就像爱因斯坦想象着,如果一辆列车以光速运转,会是什么情形?

     或者诗人叶芝所描述的“反向能力”( Negative Capability)——一个人能超越事实/理性,而将自我悬置于一种神秘、未知和不确定的创作状态。

     彼得·蒂尔,硅谷最著名的风投家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说,他人生大部分的成就要归于大学时代哲学系“反向思考”的训练。

     心理学家认为,人的大脑是一个构建意义的机器,无论你醒着,还是睡着,你的大脑时刻都在对外部获取/内部生成的信息进行解读,寻找和维持其中的意义和一致性。所以,一旦“意义”/“一致性”面临威胁,比如一个预期的假设被打破时,一开始你会觉得非常不舒服。想象一下,你把手放到火边,却发现火焰是冷的。这会让你非常困扰,因为毫无道理。你的大脑会疯狂的想要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罗尔德·达尔儿童诗歌》(Revolting Rhymes)

     心理学家认为,正是这种认知不协调所造成的不适感,给你的大脑一种强烈的认知挑战,促使它变得更敏锐,觉察到原先觉察不到的一些模式——比如一个徒步者在某个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发现一张躺椅,他的大脑会立刻进入警觉状态,它有可能会退回到熟悉的日常仪式——比如检查自己的装备,或者将注意力转向外部,搜寻能解释这一现象的蛛丝马迹,比如森林里某处动物的足迹。

     荷兰心理学家Travis Proulx专门研究过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这种超现实/荒诞文学对于我们认知能力的影响。在其中一个实验中,他们先让两组学生阅读两篇短篇小说,其中一组阅读的是卡夫卡的荒诞小说《乡村医生》——暴风雪之夜,一个乡村医生冒雪去十英里外的村庄给一个重病患者看病的故事,非常诡异,非常卡夫卡……另外一组则阅读该小说改写后更加容易理解的版本。之后,这两组人被要求参与一项智力测试——寻找一系列复杂字符串中隐藏的模式,这是心理学家测试“内隐学习”——无意识中学会的知识——的标准方法。测验结果表明,大脑被原版《乡村医生》折腾过的参与者,不仅识别的字符串更多,而且准确率几乎高出一倍。

    

     《乡村医生》

     “荒诞的幻想故事以一种奇怪的、怪异的方式打破我们的预期,折腾我们的大脑,促使它建立新的连接,变的更灵活,更有创造力,学新东西更快。”Travis Proulx这样解释。

     不过,心理学界对于他的研究结果抱着审慎的态度,因为第一,无法确认这种方法是否同样适用于“外显学习”——有明确意识、明确目的的学习,如学习法语;第二,过于活跃的联想可能导致阴谋论。

    

     《a funny thing happened》

     孩子的想象力之所以来的那么自然,除了他们更愿意探索世界不同的可能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更多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的预设和限制更少。在一个4岁儿童的眼中,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书架就是悬崖,扫帚就是飞行器,椅子往上翻就是一座城堡……

     到了七八岁左右,孩子开始逐渐抛弃假装和幻想,而将视线转向现实世界,他们更愿意成为成人世界的一分子,做一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怀着对社会交往的无比热情,他们放弃了只对自己才有意义的幻想世界,而转向大家所共享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书架就是书架,椅子就是椅子,仅此而已。

     成年人有没有可能回到童年时代那种自由联想和比喻的思维状态呢?迷幻药也许有帮助。但更有效安全的方法,是翻开一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像白王后说的,“先深深的吸一口气,再紧闭你的眼睛”……“吃早餐前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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