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饮记|往南,独自嗦一碗粉
2015/8/23 三联生活周刊

    

    

     越来越欣赏孤独的饮食。灯下小餐馆,漠然有热气从厨房冲出来,有点厌倦,有点期待地坐在厨房外的餐桌上,其实餐桌与厨房并没有隔绝之意,可是散漫的服务小姑娘自然而然地司其职,禁止你去厨房观望——像越剧里努力隔开小姐和书生的丫鬟,她倒成了主角了。

     可是每次吃米粉,倒总是人多的,也许是在多雨的南方的缘故,贪图短暂的欢聚——往往也是吃了又吃,挣扎着又吃了下去。其实米粉这类货品,倒真是适合单独吃的饮食,全面而具体,像个飘在南洋的孤独美人,在赌场夜夜安度的苏丽珍,不要求美,黑暗般袭来足够了。

     ***

     泉州面线糊

     泉州的面线糊是汤汤水水的,都说正宗,可是我总是嫌弃里面的肉腥味太重——其实不是清高地不食肉,而是肉吃得太多,再吃这种星星点点的肉类,总觉得腻——是贫民的食品,热汤加上点肉糜或当地丰产的不值钱的海鲜,一星半点的咸酸。难怪郁达夫到了福州感觉像到了域外,那种堆砌的功夫,不是中原的大宗饮食有耐心去做的,里面的米粉倒成了点缀。

    

     一根根细小短截,恍惚是米粉的魂魄,根本不可能吃饱——荒年的下力人要是吃了这么碗东西,会恼羞成怒的。

     可是它就那么存在着,也许,纯粹是南方的欺骗胃的办法,让你觉得吃了大碗的饱腹品下去。不过,记得最清楚的不是这碗米粉的所在,而是半夜在泉州听完南音回旅馆,看见路边写着广州正宗肠粉的牌子——当时是饱撑的,可还是被那没吃到口的米质的滑腻外皮勾引起想象,想着泉州广州距离不远,大约是正宗的。

    

     不大的一家店,装点成小城市那种时髦店的样子,收款台上方有类似于麦当劳那种玻璃罩着的照片,收款的却是老年妇人——花白的头发烫着,有几分挣扎出来的硬朗。

     她的儿子,是个胖大邋遢的中年人,白大褂有几分黄脏相,显然是儿子不够强大,以至于母亲那么大年纪还要出来帮忙。两人明显的厌倦神态,厌倦外面的雨天,也厌倦彼此,还是认真地算着当天的台账,一开口,让我一愣,是圆熟的上海话。不知道这对母子,怎么到了福建这个小城,来卖起广州特产,只觉得十分惨淡。应该有他们的故事,可是,这种故事说出来只有凄凉,不说也罢。

     ***

    

     老挝米粉

     老挝的米粉也是星星点点的肉沫,可是却不讨厌,是因为阳光十足,照耀得旁边那盘菜鲜绿异常——东南亚地区的粉类,扎实的不是米粉的主题,而是周围蔬菜的变奏,那盘子蔬菜放在边上,我永远不知道如何下手——熟悉的豆芽薄荷,不熟悉的当地香菜,还有各种几乎不能算菜的草类。也许该蘸鱼露生吃,也许是烫在米粉汤里混乱地吃下肚去,因为我没有发现规矩,所以慢慢地生出敬畏之心来,总是偷偷动筷子,把它们纠集到筷尖一点点,匆忙吃下肚去。

    

    

     越南米粉

     东南亚似乎越南米粉最出名,可能是因为善于处理牛肉。基本无外乎把生牛肉烫进热汤——加上种类繁多的各种香草,因为不喜欢这个地界,也就连带着不喜这种米粉。当地有新开的PHO24连锁店,去的时候也吃过,牛肉分成各种部位:肌肉、生、半生、肥,反复无常得没有道理,可是还是反复强调着,也许是越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反而越是要炫耀出尊严来。

    

     在越南,哪怕是PHO24这种店,也有芳香的青柠檬,挤压出来,满手幻想的味道——我喜欢用手挤压,然后,自己舔自己的手指——够色情。它们店里还有种小瓶酸奶,冻严了,灰白色,我怀疑也是南方一带通吃的水牛奶,非常醇厚,也不知道越南的经济危机来了,这种非必需品的下落如何?

     ***

     粉面的地理分界点是哪里?我不知道,反正南方的早餐,即使是汤汤水水的,也是粉居多,湖北湖南一带是并举,可是明显粉比面好吃——热干面是例外,粉很难有那种嚼劲。粉比起面经不起饿,可是,又不是传统农业社会,管那些做什么。

    

     长沙牛肉米粉长沙街头的粉馆热闹非凡,遍地的津市牛肉米粉就好吃,俗热,咸辣——那牛肉是味精而不是主题,然后是热腾腾的新鲜的米粉,刚压榨出来的,像是胖孩子,有种喧闹的劲头。即使在著名的杨裕兴,我也不爱他们的面,而选择粉,上面咸辣的浇头和宽而薄的粉比较融合。

     长沙的米粉,即使是已经在汤水中沉浮,但还是不黏腻,不像福建米粉,经常被放进去的花生酱弄得糊了。湖南那些传统粉店的服务员干净利落,屡次冷漠地拒绝了我吃寒菌粉的要求——应该是不到吃寒菌的日子,可是我心心念念就记得毛主席吃过的寒菌。服务员们要我吃最普遍的肚片、鸡杂、瘦肉,这些基本的肉类加上带籽的青椒、血一样的红色剁辣椒炒制成粉的浇头,确实是一种扎实的美味。抛开浇头的因素,黄春和的粉最好,根根都是分开的,像是坚决不肯屈服的革命队伍。

    

     算到现在,才想起来,应该有两大类粉——薄而宽的,圆而韧的,可是贪婪的我,注意力全部在上面的浇头和下面的汤汁里,爱的永远是浮面之物。

     那年去江西婺源——尚未开发,也就是一县城,也没有多么惊奇的艳,可是那个普通而破败如同一切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的门口有家粉摊,一起去玩的一大堆人,其实也没有约好一起吃早饭,可还是天天不约而同去吃,也吃不厌倦。圆的、韧的,显然一家家用的都是刚榨出来的新鲜米粉——每家自备有个漏粉机器,就用青菜和肉片炒了,干净而素淡,像那时候的我自己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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