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话题 ｜ 咖啡血液
2015/8/29 三联生活周刊
有的时候，觉得咖啡就像人的血液，一喝完立即唤醒全身。
早晨起来，走到厨房，为自己弄一杯咖啡。然后，站着，望着窗外或都市、或乡村、或郊外的景致，葱郁的、灰黑的、浅紫的、黑白的，不知不觉中，一天的浮光掠影、生存游戏，就这样开始了。
早晨起来被一杯咖啡唤醒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很多人不这样就没有办法function。人生中的每杯咖啡，都有每一杯的不同味道。
我在英国喝的咖啡似乎都是即景的，往往只有和故事或特定记忆串起来，才能印象分明。
一开始特别习惯于买那种最简易的咖啡机为自己做美式，然后加上新鲜的全脂牛奶，不加糖。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又习惯喝拿铁，遂买了那种能打奶泡的意式咖啡机。然后又回归到速溶，因为真的很方便。
我对于咖啡豆一直没什么讲究，也不会报一大堆产地、专有名词。只是去超市选一包看的顺眼的包装。然而有段时间一个英国室友送了我一包organic的咖啡豆，我做完后立刻惊艳，遂有很长一段时间喝那个。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脾气也该收敛些，这包咖啡豆是我在厨房发了一点小火后她送我的道歉礼物。现在觉得自己真的不具备很多东方人都有的nice，跟老外讲话老是“直抒胸臆”。
有一次去格林威治村的一个市集，发现一个小摊贩在卖各种各样的咖啡豆，于是拣香味好闻的买了两袋，也不错。那段时间就会步行长长的河底隧道穿到格林威治村去买咖啡豆。格林威治村有著名的格林威治天文台，好多人围观排队看那条线。
还有段时间住在伦敦附近一个卫星城的公寓里。正是我们脑中可以想象的清清冷冷几乎没有自己个性但又很摩登、很现代化的一种公寓。住在高层，对面是一幢老实巴交的玻璃写字楼。因此，从周一到周五，可看见不同的英国白领们在那里的生存与挣扎、无聊与毁灭。
留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学校图书馆的咖啡室。我时常在那里消磨时光，因为环境不错。有咖啡和书，于是人生的很多expectation都能在那里满足。当时我在写一篇关于伍尓芙的文章，于是借了很多书，放在英国女孩常用的那种棉布袋子里，肩上背着一个自己的包和一袋子书，排队在学校咖啡馆买一份三文治和一杯Thai Latte。Thai Latte是一种我超喜欢的咖啡饮料，因为有肉桂。对于肉桂，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结。
我的前边是一个有纹身的女孩。
我总是对有纹身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崇敬，特别是他(她)的纹身和他(她)本人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她是那种很有美感的瘦。沉黑色眼影，暗银耳钉，穿着一件无袖背心露出肩膀部分展翅的纹身。
我也一直想自己纹身，而又不想随便纹，总期待自己人生中发生一件不可遗忘、刻骨铭心的记忆，然后，夹杂着泪水、愤恨、杂感顺手找一家离自己最近的纹身店去纹自己第一个身。但那种“不可遗忘、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我一直是一个没有纹身的不酷的人。
前边的女孩就是这样一个有极美纹身的人。后来我得知她叫Rebecca。Rebecca当时在我前边排队买着一杯和我一样的咖啡，但仿佛是忘带零钱了，而学校图书馆的咖啡室又刷不了卡。
于是我走上前，对她说：“这杯咖啡我帮你买了吧。”
其实也没多少钱，举手之劳，帮别人免除尴尬。
她连忙说谢谢。然后我们拿着各自的咖啡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她说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我明天把钱还给你。
我说算了吧就这么点钱，这杯咖啡就算我请你的吧。她笑了。我发现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然后，她说：“这样吧，下周二的同一时间，我们再在这里相遇怎么样？让我为你买一杯咖啡，然后，我们可以一起谈谈伍尓芙。”
我愣了一下，随后看见自己手中拿的《达洛维夫人》和她手中的《到灯塔去》。 然后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
我们聊了一会伍尓芙后散去，彼此之间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
我心想在现在这个依靠社交网络和手机提醒的时代，谁还会记得一个礼拜之后的事呢？
然而，下周的同一时间，我记得当时我正坐在家里的窗前看雨，边敲着论文。然后我突然想起了Rebecca。我当时心里觉得好玩和好奇，心想我就去瞧瞧，做一个实验，看这世界上是否有和我一样奇怪的人，喜欢这种不合常俗的约定形式。
然后我就去了。到达咖啡室的那一刻，我赫然看见Rebecca笑靥如花的点了两杯Thai Latte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当时和她女朋友在校外一处绝美的花园地带租了一所房子。她的女朋友在布莱顿一家热门餐馆当女招待，收入OK，由此供应着她们的房租。Rebecca则负责账单和其他花费。她十八岁那年被母亲从家里赶了出来，逼着她独立。出生于一个大家庭，底下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因此一满十八岁，总像给弟弟妹妹腾位，哥哥姐姐们都搬了出去。然后她在布莱顿一家老人院当护理，攒够了学费的钱自己读大学。她跟我说她是在双层公交车的第二层认识了她现在的女朋友，然后她们就在一起了。
于是每周，我们就这样持续见面。我们一直没有留下其他任何联系方式，双方都觉得那样就刻意了，不随缘。
每周，我们碰面，互相倾诉着自己的人生故事、感情问题、学习上遇到的槛。我跟她说外国学生有时读英语的大部头真是吃力，永远赶不上你们native speaker的阅读速度。她说但是你们漂洋过来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就不会任何一门外语，也没有机会去另外一个大洲学习。
不同的人生阶段总会遇到不同的问题。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问题是天大的问题，而鲜少有机会，静下心来，倾听别人的问题，并试图帮助解决。无条件的帮助他人，真的是现在每一个人，应该尝试的一件事。
对于肉桂，一般是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很讨厌，我的另一个德国朋友就完全受不了肉桂的气味。而同时喜欢肉桂和伍尓芙的人又几乎少之又少。于是我很为自己留学期间能找到这么一个臭味相投的朋友而欣喜。
其实有的时候我们的要求并不高。但找到一个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挚友，却如此难。
宿醉的时候喝Expresso，是一种对人生的拯救。半下午的时候喝拿铁，就是那么奢侈的有发呆的时光。冷的时候喝Thai Latte或任何加有辛辣香料的咖啡，捧着手中的温暖心仿佛也温暖。有一次我和朋友因铁路有人自杀而被迫被耽搁在火车站就喝的是这种。总之各种回忆如今回想起来都是难得，只可惜都已成回忆。
清晨。我走下铺着地毯的寂静无声的旋转楼梯，来到一楼的厨房。旋开Digital Radio，调到BBC 6，厨房的小窗向外望去是一整个山谷的景致，碧野葱葱，泉水潺潺，不知名的林间小道诡异诱人。
生命中，其实一切事情都是难得。因为生命本身就是难得的、转身即逝的。抓住生命中的每一刻，无限地活它。然后如果突然陨落或辄止，也不算完全白活。
无出路咖啡馆。无出路人生。
⊙ 本文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 回复以下 关键词 查看过往精彩内容 |
释永信 | 侯孝贤 | 美食阅读 | 孤独之书 | 天津爆炸 | 下午茶 | 宁泽涛 | 黄渤 | 邪教杀人案 | 一人食
三联生活周刊一本杂志和他倡导的生活长按二维码 即刻关注
http://www.duyihua.cn
返回 三联生活周刊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