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话题|我们在国外的那些“吃”
2015/10/24 三联生活周刊

     那些年,呼啸在我们耳边的,除了异国的风景异国的人,还有我们吃过的种种食物。“吃”,承载了我们太多回忆,也无端定义了我们的“现在”。

    

     记得以前一个GRE老师曾经说,一个人的胃,从他(她)7岁以前就已经注定。7岁之前你生长在中国,那么,今后无论你如何行走,你的胃都将是中国胃。

     这句话,可以说对,也可以说,是完全错误的。

     清晨海边,我步行去一座沿海小餐馆吃早餐。深蓝色翻滚的海水在白色日光照射下显得很有希望的样子。这是布莱顿我觉得海水最蓝的一块区域,因此,分外喜欢。

     窗外,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的少女,背着超大布袋包经过,散乱的金色长发、迷茫的眼神、手中胡乱抱着各种课本、文件夹。英国女孩似乎总能具有这种随意美,Topshop衣服也能搭得很特别。

    

     我点了一杯黑色咖啡,配合着金黄色松软的炒蛋,平静地吃着。望着海平面上几乎逼近成一条直线的天际,海鸥翔翔落落。突然觉得人生仿佛也可以是一件很舒展的事。如果天天可以看见不一样的景色、面对不同的窗口,则将更是多么美好。

     学校的餐厅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所以没过多久很大一部分人就放弃了,那里唯一可取的似乎是只是Traditional English Breakfast。而学校的酒吧却是一处不错的吃东西的地方。上午两节课结束,十一点左右的晨光,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人烟稀少的酒吧,点一份burger配fries,或经典的鱼和薯条。再喝一杯Guinness也是一件没有人评判你的事。一群人吃吃喝喝然后打桌球,在寒冷漫长的英国冬天,一切似乎就没有那么冷了。

    

     有人说英国的料理是“黑暗料理”,其实当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前在伦敦附近的一个小城,有一家宁静朴实的Pub,我们几乎每次都是在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过去,点当地农场拉来的猪肉做的一种咸猪排。粉红色的肉,恰到好处的嫩度。那种香,是猪肉本身的香,和任何添加剂、嫩肉粉、着色剂都无关。我的一个朋友感叹回国后煎牛排就再也煎不好了,“因为里边太多嫩肉粉。”她说。

     Pub里的Diet Coke也似乎比一般TakeAway店里的好喝。因为他们都是从那种“枪”里给你喷进一个装满冰块的透明胖玻璃杯,并且总是恰到好处地加一片黄色柠檬。

    

     我有的时候看外国人做菜会觉得他们做法真简单,但做出来,却是好吃的。虽然中餐的繁琐也终是值得,但是不由思考我们是不是在厨房里花了太多时间。

     有一次去一个朋友家吃饭。他在市中心有一个景观极好的位于二层的公寓,室内装修和家具几乎都出自他本人之手。全白色调的装饰,或许是由于他来自希腊。走进厨房,我们发现他居然在做着“甜猪肉”。将猪肉切成丁状,裹了蜂蜜丢进平底锅里煎。没有任何配菜。煎好后他就拿出几个雪白碟子将“甜猪肉”盛在里边,一一递给我们。

    

     我们去他客厅的地毯上席地而坐,他家里是那种古老的黑胶唱片机,选了一张爵士乐唱片,当场播放起来。

     我皱着眉头吃下第一口“甜猪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是相反的,味蕾却在瞬间惊喜,然后我脑中就开始出现像《中华小当家》里那种一块猪肉在舌尖上跳舞的画面。这么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菜,居然也能如此好吃。这让我再一次体会到饮食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

     有一次我们去七姐妹悬崖那边郊游,相约每人带一份午餐。我的朋友是那种非常专业的野餐族——有我非常羡慕的那种野餐篮子。我们几乎不约而同都带了三文治,她的德国风味三文治和土豆沙拉至今让我难忘。最赞的是她的土豆沙拉,我曾建议她可以在周末市集上去卖。

    

     买英国那种极小的土豆,约鹅卵石大小。切成块状,最妙的是她的蛋黄酱——不是外边买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她跟我说是将一个个生鸡蛋“手工”将蛋黄和蛋白完全分离,然后将分离出的蛋黄倒入小锅内,不停搅拌,加些许海盐——她特别强调一定要是海盐。然后就制成了自家手工烹制蛋黄酱。将这样浓郁天然的蛋黄酱浇在煮熟、切块的小土豆上,再将味道比别的洋葱更浓的紫洋葱切碎撒入大白碗内,土豆、蛋黄酱、紫洋葱一起用木勺充分搅拌。待蛋黄酱、土豆、洋葱水乳交融敌我不分时,在表面潇洒地撒上一捧粗颗粒海盐颗粒。

     这种土豆沙拉,是我目前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沙拉。口感浓郁到极致,又包含着德国人的厚道、诚信、不弄虚作假的性格。洋葱的辛辣刺激点缀得恰到好处,最妙的是最后撒入的那一抹海盐,给人不均匀、锋利、充满edgy意味的口感。成功让这道菜在外表的平庸中多了一丝洒脱不羁自由风。

     从此以后,我的蛋炒饭也是这么东施效颦地出锅后才洒上一层海盐。但除我之外却没人觉得好吃。

    

     国外的午餐一般吃的很简单,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中午的一餐,只是简单为下午的工作或学习补充体力,所以如果中午吃的太丰盛,则一整个下午也就懒懒地混了过去。于是他们中午几乎就是在各种三文治中度过。但在“三文治界”,也有着三文治的哲学。

     最懒最笨最怕麻烦的人其实就可以做PB&J。这一吃法来自美国,但在英国也颇普遍。买一瓶花生酱和一瓶果酱就能搞定。取出两片切片白面包,一面用刀抹上花生酱,一面抹上果酱,两片面包啪的一合,就成了一个简单美味的PB&J。不过据摄影系的一个美国同学说,正宗的美国PB&J其实用的不是果酱(Jam),而一定要是Jelly。

    

     房东太太给我做过一个香蕉三文治也颇好吃。也很简单。就是两片切片面包上各抹上浓重的花生酱,然后将香蕉切片,均匀放在铺满花生酱的面包上,再合起来即可。房东太太说香蕉里含有钾,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然而我们每次洗完澡后她都会进浴室检查每个人的长发有没有捡干净,有一根都不行;用过灶台以后,会逐寸检查上边的油渍有没有完全清除。

     “Have a life.”我经常这样对她说。然后没过多久就搬了出去。

     我的一个英国室友教我做了一种香肠番茄酱三文治。用两片全麦面包,注意,一定要那种棕色的全麦面包。半下午的时候,先在平底锅内倒入油,放入两个香肠煎,待香肠煎得差不多但还没有完全出锅之际,将两片棕色全麦面包塞入烤面包机。再取出平底锅内的香肠,对半切成两半。紧接着烤面包也适时蹦出。取出来,将四片热热的煎香肠放在一片烤面包上,然后挤大量番茄酱滴在香肠上,最后将另一片烤面包盖在其上。我第一次看她这样弄心想能好吃吗。后来也学着做了一次,居然不赖。香肠的肉味,表皮的脆、再配上大量番茄酱的酸以及全麦面包的中和,甚至可以称为好吃。最重要的是懒懒的我又学会了一种简单吃食。

    

     英国的香肠太软、肠衣太薄,似乎只能煎着吃。我有一次试图做“香肠炒饭”,将在当地一家有名的肉店买的香肠在砧板上开始切时,发现一切即散。于是“香肠炒饭”最后只能变成“碎肉炒饭”。

     我有年圣诞在康沃尔郡一处庄园度过。早上吃他们自己做的黑面包,配他们自己做的柠檬酱、柚子酱。柠檬酱不很甜,清新喜人、毫不做作。每次吃,就感觉像给口中做了一次spa。柚子酱厚重浓密,破碎的柚子表皮,清晰可见。而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做的黑面包,如此dense、诚恳、朴实。吃过那场黑面包以后我才知道所有超市买的面包都是浮云,因为真的添加了太多化学物质。

    

     农场的咖啡清澈到没有一点渣滓,是磨咖啡豆的粗细程度和滤网缝隙大小的一种完美契合。清晨,就是在一阵阵马蹄声和这样的咖啡中唤醒。

     所有人都恨英国圣诞夜的Christmas布丁。大块黑色的面体,上浇白兰地然后点火。在熄灭灯的圣诞夜,很绚丽。切好后端到每个人面前,然后再蘸甜到无羁的白色糖霜。所有人都恨这种食物,甚至很多英国人自己都不喜欢。但我却觉得蛮好吃的。白兰地燃烧后形成的略苦微甜的焦糖味,再配合极厚重的白色糖霜,所谓“一甜遮百丑”。

    

     这个主妇是新西兰人,晚年成功嫁了一个丈夫,移民英国。目前拥有一处农庄和周围的一片土地。可以说是嫁的比较成功的,于是在饮食方面,她尽自己所能学习当地吃食,迎合丈夫。她的Sunday Roast也做的很好吃。或许是外来人学习本地吃食极谦卑之故。

     中国人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吃”。有一次,我去湖区。到目前为止我都对湖区超热爱,每次去都想撑一把黑色长柄伞在绿色草坪上漫步。那次我坐在游轮上,正望着两岸不时闪现的古老乡间宅邸,都铎式、乔治式、维多利亚式……每一座,都那么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周围的景色以及面前的湖。我就那么望着,一边不断遐想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当年的感受。

    

     这时,我突然听见了旁边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普通话的谈论开始不绝盈耳。

     同胞在讨论吃什么。他们中一个妈妈模样的人拿出一大塑料袋茶叶蛋,在木质长椅上开始磕磕磕然后剥起蛋壳。酱油的汁,滴落在她的手上、小孩的嘴边、甲板上,她一边孜孜不倦地剥着,一边递给各家庭成员一个个具有中国特色的茶叶蛋。

     我回过头,继续望着远处碧绿透青的湖区景色。

     过了一会,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只见她拿出一个Tesco袋子。“吃巧克力吧!”她说,“哎呀这边的这种巧克力比国内便宜多了啊!”她忠厚地感叹到。于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状巧克力被拿了出来,全家人吃过茶叶蛋的手又在掰着巧克力。

     过了一会儿,她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袋橘子。瞬间,柑橘的香味,弥漫在宁静湖区的上空。

    

     我前边的一对韩国夫妇,彬彬有礼说话极小声的样子。那个妻子,长得特别美丽,并且不是那种招摇的美丽,而是那种娴静的。但是看得出来丈夫极宠她,一直轻轻地拉着她的手。他们给人一种强烈的“岁月静好”的感觉,坐在我前面,视线正对着吃东西的同胞。就在同胞们吃完橘子又拿出了榨菜的时候,那个妻子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我礼貌回笑,一面将手中“中文”字样的景区讲解手册,悄悄塞进包里。

     只有出去过的人才明白一场火锅对于海外华人的意义。无论彼时我们是什么心情,怀有什么样的心机或人生、未来和落寞、前途和未卜。寒冷晚间,一次火锅,各种涮菜、羊肉片、在英国较贵的金针菇……被不同筷子一次次扔入翻江倒海的滚烫和浓烈。一切,仿佛就在那一瞬间瓦解了,而只剩“饮食男女”。

    

     当我们在外,时间一长,异国的新奇已不足于抚平我们的心;深层次的语言表达欲被阉割、现实寂静以及不可连缀、难以形容的落寞感开始出现。那时我们唯一能做也似乎是现实生活中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吃”。

     今天,海外华人当然已经没有了“北京人在纽约”时代的赤裸裸的羞辱,但那种“很难成为主流”的感觉还是异常鲜明。Culture Shock是一种真实的钝痛,但有时我们所需做的,或许只是接受它、研究它,然后,摆脱它。

     国外的风,有时很清新很美好,有时很落寞很寒冷。夜深人静我们的胃所发出的信号,却异常清醒真实。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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