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 叶锦添:真正的关系原来是那么重要
2015/12/3 三联生活周刊

    

     当你进入Lili这个作品的时候,会觉得,真正的关系原来是那么重要——她重新传达,在人跟人之间,那种生存的关系。

    

     叶锦添

     叶锦添/口述;刘彭媛/整理

     Lili不是具体的人,是一个复数的人。

     “她”最早出现是在《寂静·幻象》。2007年在北京今日美术馆,我做了一个当代艺术展览。那时候我刚开始创作雕塑和形体,也把自己的大量摄影和影像作品重新整理了。在展览最后,我做了一件作品,封在一面墙里,只留一个小窗。有些观众没注意到就离开了,有些无意间在等电梯的时候往小窗里看了一眼。一看就发现,原来另有一个世界,4个Lili像坐在里面。

     而在厦门集美x阿尔勒国际摄影季期间(11月15日-12月16日) ,“Lili”系列作品除了展出之前的摄影(2009-2013年),还包括高达5米的Lili雕塑《镜》和2015年的最新视频装置《EUROPA》。在《Europa》里,Lili不再是“像”。我把她放到更真实的空间去交流。她能够承载人与人的关系。她有状态、情感、想法。比例也是比照真实的人,身上集中了我对女性的感觉。她是我熟悉的样子。

     电脑的序列里有0101,Lili有点像这个意思。“Lili”是double,重复。“Lili”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代号。

    

     我把Lili带到欧洲。她在酒吧里面跟人喝酒,在餐馆里用餐。我去自己平时喜欢的地方,比如伦敦某个图书馆,某个Fashion week,都带着她。巴黎、伦敦、布达佩斯……每次拍摄,一辆车,三四个人,我们带着她,帮她整理衣服,做头发,搬来搬去。

    

     咖啡馆里怎么拍?其实简单。碰到喜欢的咖啡馆,我跟助理一起进去喝咖啡。然后助理拿出Lili的资料去跟waiter沟通拍摄,几乎没有被拒绝过。他们把Lili搬进来,也不会马上开拍,我和她坐在一起,喝咖啡,观察她。她会有自己的情绪。等有感觉了,我再调动她的身体姿态。几乎每一个角度,她跟摄影机的关系都那么精准。

     很多人都喜欢Lili,主动过来跟她合影。有人抽烟,给她一支,烟还是点着的。Lili那么自然,没有预设,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我是服装设计师,但我从来不为Lili设计衣服。去到一个地方,如果有人正好在旁边,我会说,请脱下这个衣服给她穿上。如果是买衣服,也会现场买而不是事先准备。我观察其他人在街上怎么穿,再去给她挑衣服。在布达佩斯,她穿仔裤、背心,因为很热,满街都是这样的女孩子,所以她也穿这个。当Lili进入这种氛围之后,就无孔不入了,整个拍摄都会非常深。

     这个片子拍了两三个月。当时我正参加拍摄一部大制作电影,美国的《马可·波罗》。Lili有时候就跟着我去工作,所以有一些场景我是在片场里拍的。我尊重她在现场的感觉,这样她才会呈现最美的状态。

    

     片子里放的都是我自己收集的音乐。音乐会帮我传达Lili的空间。音乐也是我的回忆。60年代的感觉那么自由,所以我的东西一直都有60年代情节。我带Lili去音乐节,和很多人一起不穿衣服躺在地上,就是那种感觉。我带Lili去年轻人租住的廉价屋,把她放在路边座椅上面,那些人看见她就会过来跟她聊天。

     我其实一直以来都围绕着东方文化在做东西,但是它一直在消失,一直在西化。我看到了问题却没有办法解决。于是我开始做Lili,想珍惜某些重要的东西。Lili的存在让人有种悲哀的感觉:好像是没有灵魂,但却希望把灵魂找回来。感情、知觉、细节,我们给很多东西赋予的意义被重新找回来。

     我想,Lili可以在我身后继续存在100年,她将贯穿人的时间秘密。也许50年之后我还在拍她,那时候就会发觉,跟她一起拍照的人老了,她还是这个样子。这也符合我对时间的看法:时间和空间都消失了,内容消失了,徒留一个外形,变成Lili的空间。

    

     我希望自己的艺术能从观念移情到新的维度。当代艺术的确有很大问题,它出现了跟人之间的关系危机,一个跟所有人的危机。

     我认识一位编舞家阿库·汉姆,孟加拉人,在伦敦长大,在伦敦成名。他总是没办法面对孟加拉,他自己出生的地方。有一次他问我,该跳什么舞,我说你跳自己。我们一起去他的家乡,孟加拉,十天。他爸爸一直打电话给他,要他回去继承一块土地。阿库后来回去了,去找他的地。船夫要把他送去那个地方,却几个小时都找不到。阿库问船夫,我的土地在哪里啊?船夫说,在湖的上面。我就想,对于家乡,你好像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是当你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却发现家乡还是有很大的一股力量在里面。你不找它还好,你若找它就发现, “它在湖的上面”。后来我帮阿库设计了一个舞台,整个密闭空间都是倒挂的布条,阿库就倒吊在那些布条里面。整个布景是一个倒吊的东西,是永远没法回去的家乡。

    

     Lili身上也有这种“倒吊的”东西。很多人在丧失记忆,但Lili没有,所以是我们在失去。在Lili的戏剧里,我要把这种东西唤醒。她懒懒散散,她没有表情。但我敢把她拍得很近,因为她的脸很神奇,把整个情绪抓住。当你进入Lili这个作品的时候,会觉得,真正的关系原来是那么重要——她重新传达,在人跟人之间,那种生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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