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说到底,我们都是人生的失败者,但是……
2016/1/2 三联生活周刊

《花生》之所以是《花生》,并不是因为什么甜美温馨的友谊,而是因为作者舒尔茨真实的展示了日常生活简单平静的表面之下残酷与痛苦的暗流错杂。

失败者查理·布朗
有一本古怪的漫画书叫《累不死的O先生》,矮矮胖胖的O先生梦想到深渊对面的世界看一看,于是使尽浑身解数:填石子、搭桥梁、做翅膀……每一次他都是很悲惨的掉入深渊,挂掉,然后再试,再挂掉。这种西西弗式的徒劳实总是让我想起查理·布朗。

查理·布朗,一个365天都倒霉的家伙,没有人喜欢他,他的邮箱永远是空的,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人节礼物。他永远是被同伴攻击和取乐的对象,女生们举办NO CHARLIE BROWN的主题派对,他暗恋的红头发女孩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从来没有成功放飞过一只风筝,他的棒球生涯一塌糊涂,作为投球手,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球,他带领的棒球队从来没有赢过比赛。他总是在等待惩罚,他每天都很焦虑,连他的焦虑也有焦虑症。
这是查尔斯·舒尔茨画的第一则《花生》漫画。看看他是怎么出场的:查理·布朗远远的走过来,前面的小男孩嘀咕道,“我讨厌他。”

《花生》的第一则漫画
一开始,露西是他最主要的克星。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


“即使你今天消失了,也没有人会想念你”

“查理·布朗,我真羡慕你对人性的信心”。
有时候,他在别人的战争中躺枪——露西抢了莱纳斯的毯子,莱纳斯问,你不想我快乐,不想我有安全感吗?我希望你最后沦落到像查理·布朗一样。
连他最忠诚的朋友施罗德也落井下石。

“放心,我们对你从来没有过信心。”
难怪美国漫画家AL CAPP吐槽《花生》就是“一群刻薄的小屁孩以彼此折磨为乐”。
戴维·麦克里斯在舒尔茨的传记《舒尔茨与花生》中将查理·布朗——与整个《花生》——的本质定格在1954年的一则四格漫画里。

在这一刻,查理·布朗定格成了一个美国符号——一个失败者,一个美国梦的反例。尽管他尝试了社会所能提供的各种成功法则,卡耐基式的,弗罗姆式的,林语堂式的,关于交友的艺术,关于生活的艺术,关于幸福的哲学;尽管他在生活的每一个层面寻求安慰,在棒球里,在风筝里,在与小狗的友谊里…….但无一例外是以失败告终。
舒尔茨这样解释为什么50年来他都不曾让查理·布朗碰到他的棒球一次:
“因为查理·布朗必须是一个失败者。因为他是普通人的讽刺画像。我们大部分都谙熟失败,而非成功。”


“他们都笑我!”
我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坠入人生的深渊
在《花生》漫画中,查理·布朗并不是唯一一个失败者。他的朋友们也以各自的方式度过/坠入人生的深渊。
莱纳斯有他的毯子。只要抱着毯子,他就是哲学王,可以与查理·布朗侃侃而谈。但一旦没有了毯子护身,他立刻被打回原型——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婴儿。

“是的,我在自己的愚蠢里感到安全。”
1959年,查理·布朗第一次拜访她的心理咨询亭,“我觉得很抑郁……我该怎么办?”露西说,“别抑郁了,5美分,谢谢。”基本上,这就是露西应付世界的方式:以简单,以粗暴,以抱怨。


“为什么不能抱怨?抱怨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
有人说,露西就是社会本身,或者至少是舒尔茨眼中的世界。她的坏脾气和盛气凌人让她周围的每个人失去平衡。但是,随身带了一个“正确”的世界的她,同样一次次被现实打败,所以她说,“抱怨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根据michaelis的传记,露西如此爱尖叫,舒尔茨一般用b5铅笔,浓重、粗糙、平面的线条,到最高尖叫时则用b3)
施洛德与他的玩具钢琴代表了一种逃避主义,从现实世界撤退(包括露西的单相思),退避到艺术里寻求宁静。

薄荷帕蒂应对人生的办法就是趴在书桌上昏睡过去。

“我醒着呢!”
幻想是史努比应付人生的唯一武器。它以一次次的幻想——老虎、老鹰、山狮、鲨鱼、海怪、大蟒蛇、食人鱼、企鹅、吸血蝙蝠、王牌飞行员、著名外科医生——将一副人生烂牌(生而为狗)打的风生水起。


披萨,披萨,披萨…….
有人认为,是史努比毁了《花生》漫画内在的黑暗、忧伤和知识分子气质。因为它太过可爱,太过欢乐,连舒尔茨都借露西的嘴说,“你没有权力这么幸福!”

但幻想能给予史努比的,只能是暂时的抚慰,而不是永恒的幸福。当他累了,冷了,寂寞了,晚餐时间到了,或者幽闭恐惧症(在爬过大片草坪时)袭来时,他立刻向现实低头,回到他的狗屋,继续为嗟来之食而烦恼。

谁不是伤痕累累?

“可怜的史努比,它又失去了一个朋友,它那么伤心!
“呃……但我注意到,它把胡萝卜吃掉的时候可没那么伤心。”
荒诞人生的变奏曲
从1950年到2000年,在50年的世间里,舒尔茨一共画了 17,897 张漫画,未曾借助任何助手的协助,一位流行文化学者Robert Thompson称它为“人类历史上一个作家所创作的最长的故事。”
50年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事发生,不过是查理·布朗与风筝之间的一次次纠缠,莱纳斯与史努比之间的一次次毯子争夺战,史努比在臆想中与红色男爵之间的一次次战争,查理·布朗一次次到露西的心理咨询亭倾诉焦虑,露西倚在施罗德的钢琴上一次次求爱,施罗德对露西的一次次拒绝,莱纳斯一次次在南瓜地里徒劳的等待南瓜大仙的到来,查理·布朗一次次坐在凳子上一边吃着花生酱三明治,一边遥想红头发的女孩…….

莱纳斯与史努比之间的一次次毯子争夺战

查理·布朗一次次到露西的心理咨询亭倾诉焦虑

为什么你不能是两只小马驹?
在这些一而再再而三不断重复的情境中,舒尔茨不断穷尽变化的可能性,就像西西弗推石上山的上千条路径,就像O先生掉落深渊的数万种方法。正是在同一情境无休止的重复与变化之中,这部漫画呈现出无比荒凉的基调与主题——人生的悲哀与徒劳,一个人永远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是人生的失败者,他们都被自己的性格,或者某种奇怪的幻觉,或者被某种宇宙的阴谋所打败。
是的,世间一切无法实现的梦想,查理·布朗的、莱纳斯的、露西的、还有史努比的——在早期的《花生》中,史努比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狗,玩着大部分小狗都会玩的把戏。但几年后,作者赋予了它存在主义式的身份危机,把它变成了一只不想做狗的狗,于是它的倒霉与悲哀甚至超过了查理·布朗——他向往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却又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但也正是在这样不断的重复和变化中,我们才能真正把握《花生》漫画中潜藏的诗意、温柔和幽默。舒尔茨曾经无数次画到同一片秋天的树叶以同样的姿势落到地上,
露西见到了暴跳如累,大骂“愚蠢的叶子”。
莱纳斯看到了叹息道,“幸福总是在别处。”
查理·布朗看到了说,“我真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史努比绕着落叶欢天喜地,看完了,鞠躬道谢,“谢谢你,多么美妙的一支舞!”

《花生》之所以是《花生》,并不是因为什么甜美温馨的友谊,而是因为作者舒尔茨真实的展示了日常生活简单平静的表面之下残酷与痛苦的暗流错杂。但他展现的如此轻描淡写,那样幽默的线条和诗意的文字,使痛苦变得可以忍受,让你觉得怒气是好玩的,没安全感很可爱,而悲伤也可以是温暖的。就像史努比说的,将一副人生烂牌打的风生水起,妙趣横生,别管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人生总是时不时遇到一盒我完全不理解的曲奇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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