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别样的钢琴少年
2016/4/28 三联生活周刊

     阿布出生在北京,今年17岁。他觉得自己是个典型的巨蟹座。

     一年前,阿布带着自己的十几首作品和著名贝斯演奏家汤姆肯尼迪(Tom Kennedy)、Diverse的鼓手瑞恩·李(Ryan J Lee)以及萨克斯手Antonio Hart等人出现在了纽约的Avatar录音棚。这是纽约最传奇的音乐人据点,保罗·麦卡特尼(Paul McCartney), 保罗·西蒙(Paul Simon), 约翰·梅尔(John Mayer), Muse乐队, 诺拉·琼斯(Norah Jones), 火星哥(Bruno Mars)等都选择在这里录音。《双飞蝴蝶》是阿布的第二张个人作品,两年前,他在北京发布了《黑白琴键奏出的88种音调》,随后前往纽约的朱利亚音乐学院(The Juilliard School)学习。纽约环境让他意识到了音乐的更多可能性,于是,一首带有中国民乐音乐风味的“双飞蝴蝶”就这样诞生在了阿布所居住的纽约皇后区(Queens)。今年五月,阿布和自己的三重奏乐队回到中国,回到他的音乐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开始一场名为“少年游”的巡演。

    

     阿布和他的录音乐手在纽约Avatar录音

     阿布并没有出生在音乐世家,但喜欢音乐的父母从未让阿布的生活缺少音乐的陪伴。2003年,4岁的阿布开始了随鲍蕙荞、张式谷两位老师的学习之路。或许,最初的学习尚带有某种“家长的期许”,但是很快,父母更希望他“在音乐中获得乐趣”。两年下来,阿布长进不小,但是在阿布看来,“漫长的练习仍旧枯燥”。2007年,阿布的爸爸也开始有意识地带着他到爵士酒吧,在看了几次孔宏伟和刘元的现场后,阿布觉得“他们的弹奏和古典技法不太一样,音乐更是听不懂”。又过了两年,此时的阿布已是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的学生,孔宏伟也觉得“是时候让阿布接触一下古典之外的音乐了”。

     阿布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上爵士钢琴课时的场景:父亲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找到孔老师家,坐在琴房里,有点发呆,因为既看不懂节奏谱,也不知道爵士钢琴的弹法。孔宏伟是中国音乐学院的老师,也是国内较早一批爵士音乐家,他说:“一个古典琴童转到学爵士音乐不是容易的事。”为了“衔接教学方法”,被称作“小侏儒”的法国钢琴家米契尔·派卓西安尼(Michel Petrucciani)成了阿布的“第一本教材”。这是孔宏伟最初弹爵士钢琴时学习的音乐,他说:“80年代时我们能接触到的音乐太少了,能听到的爵士乐几乎都扒下来,小侏儒的音乐中有一点古典,相对好听。”

     上了三个月课,孔宏伟给阿布布置了一项作业——翻弹All The Things You Are。这是阿布第一次接触一首完整的爵士曲子,两周后,阿布已经可以丝毫不差地在钢琴上弹奏这首曲子,这个速度让孔宏伟有点吃惊。一年后,孔宏伟开始鼓励阿布走出琴房,去“听、看、玩爵士”。在CD cafe的一次即兴后,九门国际爵士音乐节创始人黄勇告诉阿布,你弹的是爵士,听起来仍像古典,应该试着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 阿布并没有因为学习爵士而放弃古典,他仍旧坚持随古典钢琴老师张志伟学习,阿布的爸爸也时常提醒他,“古典音乐是基础”。阿布钟情古典似乎并不只是为了提升技法,在孔宏伟让他开始弹奏米榭·卡米洛的《突尼斯之夜》后,他开始在古典与爵士音乐之间找到一种契合。马锴是现代音乐学院的爵士老师,他回忆道,在北京农展馆的老CD爵士酒吧演出时,总能看到一个没事就来“芥末”(Jam,即兴合作)的小孩。“从他最开始弹的传统布鲁斯看来,他一定经常在家练琴,却没有与其他乐手的合作经验。”而半年后,“阿布已经成为一名很职业的钢琴手了,因为学习古典音乐的小孩技术基本是无懈可击的”,于是两个人开始结识。2011年,孔宏伟开始为阿布物色乐手,他请来了马锴和自己乐队的鼓手邵哈哈,从而正式组建了阿布三重奏团。

    

     每周四、周五,阿布三重奏出现在天音排练室的时候,在马锴和邵哈哈的脸上总能看到一种欢乐的状态。马锴把三重奏排练时间看成“每个星期最快乐的时光”,他说:“我和邵哈哈都很喜欢和阿布在一起排练。”这似乎不光是因为阿布有着过人的天分和演奏技巧,在马锴看来,演奏爵士的乐手必须有足够的想象力,“阿布总能为乐队带来一种新的尝试,使每个乐队成员都乐在其中”。

     第一次得到认可,是在2012年的九门国际爵士音乐节上,阿布的三重奏团和20岁萨克斯手李高阳成为开场乐队,那一天,很多人看到了中国爵士的“新希望”,老一辈音乐人似乎也坚定了信心。那一天,森海塞尔的大中华区总裁马克·文森特(Marc Vincent)专程来到现场,两人在演出后成为朋友,马克希望自己的品牌能与这个年轻人有些合作。一年后,马克从德国请来了数届格莱美奖得主、曾与卡拉扬合作过的雅各布·亨德尔(Jakob Haendel),他准备为阿布的乐队录制一张唱片,并亲自出任现场监制。阿布列出以传统爵士为主的曲目单,并与乐队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在专辑中,阿布演奏了约翰·柯川(John Coltrane)的高难度作品《大脚印》(Giant Steps)。专辑录音完成后,马克把专辑母带送到德国老虎鱼(Stockfisch)唱片公司缩混,孔宏伟在听过唱片后说:“这是我在中国听到过的最好的钢琴声。”

     阿布在2013年的夏天参加了上海爵士节,在演出时,他结识了美国钢琴大师奇克·柯瑞亚(Chick Corea)。柯瑞亚1960年是迈尔斯·戴维斯乐队的一分子,也是过去30年间美国最重要的爵士乐音乐家。在柯瑞亚演出前,阿布与他一起用餐,其间,柯瑞亚只是简单询问了阿布几个问题,这种交流似乎并不能满足阿布,此时的他还幻想着“能与这位大师一同在舞台上表演双钢琴”。柯瑞亚的演出进行到下半场时,突然说他要请上一位本土的年轻钢琴家四手联弹,阿布吃了一惊,然后走上舞台。两人在“A小”和弦上开始了“另一种对话”,直至表演结束,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柯瑞亚对阿布说:“你做得很好。”“其实我对柯瑞亚有一点儿防备,我是巨蟹座,想事儿会比较多,我以前看过他的演出视频,他在纽约演出时偶尔会抓自己的学生上台即兴,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人四手联弹过,也不知道他会和我弹什么。”在阿布看来,柯瑞亚是个神一样的家伙。“他从来没有上过任何音乐学院,但是对音乐的研究功底相当深厚。他不仅是个伟大的音乐家,还是个知名的数学家,他也会用数学的方式来分析爵士乐。”回到北京后,阿布看了几遍演出视频,仍有些兴奋,为此他创作了一首《遇见柯瑞亚先生》(Meet Mr.Chick Corea)。

     2013年的9月到11月,阿布经历了人生中最忙碌的一段时间,那时,中央音乐附中刚刚开学,阿布连续在上海、深圳、杭州、纽约等地表演。11月,他在北京中山音乐堂第一次表演了《遇见柯瑞亚先生》,此时的阿布已经没有了之前登台的羞涩,他的演出曲目中也加入了更多的拉丁音乐。为此,亨德尔又一次来到北京,为阿布录制了整场演出。

     半年后,阿布通过了朱利亚德学院(The Juilliard School)预科班的面试,成为姜忠模Choong-Mo Kang、李惠全Hae Jeon Lee 以及美国钢琴教育家Ernest Barretta的学生。他开始更加规律的学习、练习演奏,并且得到了更多的演出机会。

    

     阿布与Igor Butman

     音乐不是用来比赛的

     专访阿布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最棒的一次演出经历是?

     阿布:我最难忘的一次演出是去年在巴黎举办的世界爵士日(International Jazz Day)全明星演出。这是一场集合了当代爵士大师以及超级爵士音乐家的演出。我在收到Thelonious Monk爵士乐学院院长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邀请时,也吃了一惊。在巴黎,我和Wayne Shorter、Herbie Hancock等等一些大咖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在聊天的过程中,他们告诉我应该如何做音乐,如何做一个音乐人,还是就是怎么样为这个世界写些音乐。

    

     阿布与Herbie Hancock

     三联生活周刊:说说你在瑞士蒙特勒爵士比赛时的小情绪吧?

     阿布:2015年7月,我前往了瑞士蒙特勒(Montreux)参加一场钢琴独奏比赛。那应该是全球最重要的爵士乐比赛之一。在那里,和我一起参加比赛的选手来自匈牙利、法国、美国、日本等等。说实话,一直到今天,我都对参加比赛有点抵触,因为我觉得音乐是不能用技术来衡量的,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都没有对错甚至好坏之分。我觉得,音乐应该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好像就是因为这种小情绪,比赛的过程让我有点不开心,具体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在上台前,我决定了我要用自己感觉最舒服的方式去参加比赛。我认为,我就是我自己,并不想用我的音乐去“对抗”其他选手。”

     三联生活周刊:据说你还遇到了昆西·琼斯(Quincy Jones)?

     阿布:比赛当天,Qunicy jones,对,就是那个特别牛的音乐家,MJ的制作人,在观看比赛之后在后台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他觉得音乐已经在以前死了,但是当他看到了像我们这样年轻的音乐家,好像又能感到一些希望。我们还聊了会儿音乐的发展什么的,他特别幽默,也特别健谈。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主办方开始宣布比赛结果了 。两个奖 - 评委会评选奖,和观众选择奖,都是我的。不过,我主要是因为第二个奖而感觉超级开心。还是那句话,我觉得音乐不是用来抗衡的,自己感到愉悦才是最重要的。也因为这个经历,我今年7月会在蒙特勒爵士音乐节上演奏一场独奏音乐会。”

     三联生活周刊:你现在比较喜欢的音乐家是?

     阿布:我现在最喜欢的音乐家,是Nikolai Kapustin。这位老爷爷颠覆了我对古典音乐的看法。他也许是现今俄国最重要的一名作曲家,今年已经78岁了,现在仍住在莫斯科。我第一次知道他还是我在北京的时候,是我的古典钢琴老师张志玮告诉我的,Kapustin把爵士乐的活泼生机以及精密的和声都融进了古典音乐。他本人也是一名钢琴演奏家,拥有着雄厚的力量和扎实的演奏技法。

     结识Kapustin本人是我至今最难忘的经历。当时,我在纽约的学习里表演了他的“变奏曲”,之后我就想把我的录音发给他本人听。我在网上找到了一名粉丝为他做的个人网站,上面还有管理人的联系方式,我就尝试着发了一封邮件。第二天我便得到了回复。因为我特殊的演奏,这名网站管理人将我的演奏转发给了Kapustin本人,同时,卡爷也非常喜欢我的演奏。据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像我这么小的人交流,他甚至还亲自给了我他的私人联系方式。Kapustin自从90年代后便很少公开露面,很多人说之后的他变得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他还好。他曾在采访中表示他从未想出名,他认为作为一名作曲家,写音乐让演奏者们演奏就够了。两周前,他问我要了我的新专辑《双飞蝴蝶》,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到。他后来告诉我,俄罗斯的邮政太烂了,就像美国一样。这个老家伙。

     三联生活周刊:见到哪些人会特别开心?

     阿布:我在PS4游戏机的账号叫Michel。这是对我的爵士观点影响最深的一个人,多米尼加的钢琴家Michel Camilo,我曾经有段时间非常着迷他的音乐,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跟着他的录音一起演奏。在他来亚洲巡演的时候,我打飞机去了东京看他与他的大乐队在Blue Note的演出,也算是追星了。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在我的新专辑里留下了评语。另一位影响我的音乐家是法国钢琴手Michel Petrucciani,我从他的演奏里发现了爵士的“美”。奠定我爵士乐基础的人好像都叫Michel。

     三联生活周刊:5月2号你的第一次中国巡演就要开始了,紧张不紧张?

     阿布:我可能对巡演的晚餐更紧张。

     三联生活周刊:你每天都干点什么呢?

     阿布:都是固定的事儿,上学,下学,练琴,不固定的就不说了。我住在queens,学校在纽约,距离很远,我就在路上看看风景。

     三联生活周刊:什么情况下写音乐?

     阿布: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只能有我,还有一架钢琴或者电子琴。钢琴最好。如果有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段旋律,就写下来,然后找个安静的环境改编。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有一种声音可以替代钢琴声,会是什么?

     阿布:海浪,水的声音自然、流畅,最接近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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