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猜出的谜,我们很快就瞧不起”|诗人艾米莉·狄金森隐居之谜
2016/5/15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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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艾米莉·狄金森逝世130周年。狄金森是美国19世纪最杰出的女诗人,她因诗艺声名远播,同时本人还是“谜”的代名词。她的诗歌晦涩难懂,常“把自己藏在花里”引诱读者玩捉迷藏的游戏。这位乖僻的贵族老小姐传奇又隐秘的生平所带来的迷惑,比之她的诗作也不遑多让。

    

     艾米莉·狄金森 by Mark Alexander

     狄金森和惠特曼齐名,与《呼啸山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并称,一生创作了近1800首诗。20世纪的诗歌大家,诸如T·S·艾略特等无不受到她的影响,一系列女诗人更是将她奉为诗歌王国中的“太后”。美国著名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对她极为欣赏,认为“除了莎士比亚,狄金森是但丁以来西方诗人中显示了最多认知原创性的作家”。

     与身后盛名相对,艾米莉·狄金森生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妇女。她是父亲的面包师,母亲的贴身护士,每日忙于操持家务,很少外出,终身未婚。艾米莉秘密地创作,千方百计阻挡窥视的视线,只有极少数人阅读过她的作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妹妹维尼对艾米莉的诗歌创作也一无所知。在艾米莉的有生之年,公开发表过的诗作只有十余首,且均为匿名;寄出的诗歌仅有几百首,而她的收信人也很少能真正的理解与赞赏这些杰作。比起她的诗名,她的古怪和神秘反而更受当时人们的关注。

    

     Willem Koekkoek

     她为何选择隐居?又为何连作品都吝于公开出版?她对嫂子苏珊的感情是不是爱情?她所爱慕的男人是谁?清心寡欲的隐居生活如何与天才和恒久不灭的激情共存?是什么在为囿于一隅的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火花?

     有太多谜团围绕着艾米莉·狄金森,一些解开了,另一些仍在研究。有趣的是,这位喜爱谜语诗的女诗人曾在四十岁时写道:“我们能猜出的谜/我们很快就瞧不起”。

     House in Virginia (Castle Hill) by Theodore Robinson

     艾米莉于1830年12月10日,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阿默斯特小镇的一个上层家庭。父亲爱德华是个保守又顽固的辉格党人,被看作是阿默斯特的最后一位“士绅”。他曾担任州参议员和众议院议员等职务,在镇上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她的母亲也名为艾米莉,是个敬畏丈夫的传统妇女。艾米莉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奥斯丁投身小镇和学校的建设,妹妹拉维妮亚与姐姐一样独居在家,是艾米莉的忠实保护者。

     艾米莉少年时期在祖父创办的阿默斯特学校接受中等教育,此后又到离家不远的霍利约克女子学院就读。因病退学之后,艾米莉渐渐减少外出,过起隐居生活。在长达20多年的隐居岁月里,她几乎足不出户,喜爱身着一袭白衣,在花园里劳作、干家务活、或作诗写信消磨时光。偶尔,她会到隔壁哥哥和嫂子家串门,或去近邻家小坐。狄金森从未出过国,只有一次离开马萨诸塞州,当时父亲带着两个女孩游览了华盛顿和费城,妹妹维尼乐此不疲地参与社交活动,艾米莉却很高兴能因病免于这些“乐子”。

     艾米莉不仅很少外出,对来访的客人也有所顾虑。有记录显示,在60年代中后期,艾米莉会站在“微开”的门的另一侧与来访者说话,无怪乎有人声称自己跟诗人谈了话却“没有真的见到她”。70年代,艾米莉“以她可以控制的方式”参与社交活动。她拒绝大多数访客,剩下的少数也要预约,而且总有特定的仪式。她的一些交往行为还颇具少女心,比如,女作家伯内特来吃午饭的时候收到一个小盒子,里面摆着“一只精美的三色堇叶,上面放着一首奇妙的小诗”。

    

     三色堇 Kathleen Schilling

     艾米莉的隐居并非断绝一切外界往来,而是一种被家人严密保护的生活状态,这更多地源自她的自主抉择。艾米莉本就体质羸弱,长年受肺部结核病困扰。何况不同于活泼的妹妹维尼,她向来对“一种没完没了的你来我往,浪费思想和情感,随后又不得不去修复和更新”的社交活动敬而远之。她习惯与精选的少数人相见,随后沉浸在精神的世界里,享受分离后的思念。一首诗表达了她对交往的看法:

     灵魂挑好自己的侣伴———

     随后———就把门关———

     对她那神圣的多数———

     从此再不露面———

     不为所动———她发现车驾———停在———

     她那低矮的门前———

     不为所动———哪怕一位皇帝跪在

     她的门垫上面———

     我知道她———从一个泱泱大国———

     单单把一人挑选———

     从此———把她关注的阀门封锁———

     如同磐石一般———

     (蒲隆译)

     隐居生活的背后,社会与家庭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时的美国女人没有选举权,也不被认为应该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父亲爱德华认为女人应该呆在家,并过于重视子女的安全与健康。如果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家过夜,就一定要配备一个信得过的男人保护家人,作为“家庭保镖”。艾米莉拥有一条名为“卡洛”的纽芬兰犬,这样她偶尔出门就有大狗护卫。艾米莉曾夸张地写道,“父亲因为我迟迟未归而大为焦躁——妈妈和维尼都在流泪,生怕他会杀了我。”或许可以揣测,艾米莉漫长的、持续到20余岁的“小女孩时期”,与这样的家庭环境也不无关系。另外,艾米莉的母亲的缠绵于病榻,需要有人长期看护,也增加了诗人隐居在家的意向。

    

     除此之外,也许这种维持简单社交关系的隐居倾向,也涉及到了叔本华所阐释的因素:“一个人自身拥有的越多,别人能够给予他的也就越少。正是这一自身充足的感觉使具有内在丰富价值的人不愿为了与他人的交往而做出必需的、显而易见的牺牲”。

     为何拒绝发表?

     自1858年起,艾米莉开始整理并保存自己的诗作,她用7年时间制作了40个精致的小册子,还整理出10批未缝制成册的诗歌,共计800多首。但这些诗稿册只是她的个人珍藏,直到女诗人逝世后才被“发掘”。此前没人任何人意识到它们的存在,艾米莉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这些“藏品”的只言片语。

    

     The Reader by Jean-Honoré Fragonard

     在她幽居的一生中,艾米莉给朋友们寄送诗歌,却少有见报者。这并非因为发表作品的艰难性,恰恰相反,她做编辑工作的朋友们非常乐意提供这种便利。艾米莉对发表是拒绝的,发表之于她,“如同天空对于鳍”。尽管如此,在艾米莉有生之年仍然有十余首诗歌见诸报端,其中有一些是邀稿者的盛情实难推脱,更多的则是被“因爱而盗窃”。艾米莉对这种盗窃行为深恶痛绝,密友苏曾坦白说,一首“爱的偷盗”,“差点让亲密的朋友决裂。”

     19世纪美国的保守派人士通常认为最好的作品是私下流传的。这符合父亲对得体女人的一贯要求,艾米莉本人也赞同这种方式。因为“发表,是拍卖/人的心灵”,“不可让人的精神/遭受价格的辱没”,她更希望作品在有品位的朋友之间阅读和分享。有好几次,她质问女作家海伦·亨特·杰克逊怎么能忍受“把灵魂印在纸上”。

     谁来点燃诗人的火花?

     爱默生提出,诗人是代表美的君主,美的艺术目的不在模仿,而在创造。艾米莉无疑是一位精神殿堂的能工巧匠,情感挫折与对亲密关系的渴望是她力量的源泉。

     从上学时期开始,艾米莉就表现出对朋友极大的依赖,并逐渐形成贯穿一生的交往模式——“总是寻求亲密,却遇到层层阻隔”。诗人一直在留意是否有值得交往的人出现,可是能被她选中的人很少,更悲哀之处在于,她不断失去他们,或被他们忽略。

     在那些为她提供火花的朋友们中,苏珊是极为重要的。据统计,在艾米莉高产的1853-1856年中,就有多达73首诗歌是献给这位25年的好友与住在隔壁的嫂子。火热与痴情的诗句让一些研究者误以为苏与艾米莉之间有恋情关系,事实并非如此。艾米莉看重苏、依恋她,是因为苏是精挑细选的那一颗:

     我把露珠儿洒落—

     却把晨光带走—

     从长夜漫天的星河

     唯独挑这么一颗—

     苏啊—天长地久

     (蒲隆译)

     苏可以成为有品味的听众,然而艾米莉不满足于此,她渴望控制,要求诗情与情感上双重的共鸣。但苏珊有自己的社交野心以及一大家子需要看顾,根本无法回应。于是她们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关系,艾米莉全心全意地渴望、卑微地追求,甚至于以诗人的幻想创造出“苏茜的精灵”,苏则疏远冷淡、高高在上。正是这样的矛盾激发出艾米莉的创造力,一首接一首的诗歌被送到隔壁的常青藤。

     更有力的点燃艾米莉的,是她并不真正熟悉的男性朋友。在艾米莉生活的时代,“知性的女孩们通常会把崇敬的、热忱的友情献给比她们年长的男人。”艾米莉曾与四位男性朋友通信,称他们为“主人”或“导师”。这几位男士或为她提供诗歌上的指导(通常情况下她感谢,却并不真正接受),或给予艾米莉无法从自家获得的、来自男性的支持。

    

     60年代初期是艾米莉创作最为旺盛的时期,一组1861-1862年的诗作表达了深切的痛苦与对一位无名男子的依恋,这引发了研究者的广泛注意。有限的资料将对男主角的猜想集中到牧师查尔斯·沃兹沃斯身上,但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点。现实生活中,诗人对这位“我‘小女孩’时期的牧羊人”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他们或许只见面了三次,两人或许都情绪激动,但从无亲热举动。沃兹沃斯颇有社会名望,婚姻完美,家庭和睦。艾米莉深知这段感情的不可能,在现实痛苦的驱使下,她潜入诗歌的世界谋求安慰,一再返回这段情感发展和深化其中潜藏的因素,并幻想两人最终在天堂重聚。

    

     The Starry Night by Vincent van Gogh

     谁是艾米莉钟情的男子,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如同“苏茜的精灵”,艾米莉所爱的归根到底只是她想象中的伴侣,内心的挣扎、绝望、孤独和痛苦最终被诗人的创造力转化为璀璨的艺术。她内心渴望的关系完美却无法拥有,像天堂一样让人向往,正是这种幻想为她建立起真实而强大的自由王国。在一首缅怀勃朗宁夫人的诗中,艾米莉写道:“黑夜——感觉是美好的。”

     艾米莉去世很久之后,她的侄女回忆说,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被奥斯丁不断引导着,远离孤独和内省。诗人的哥哥希望“在他家中不要再有孤独的诗人。”

     (主要参考资料:阿尔弗雷德·哈贝格著,王柏华、曾轶峰、胡秋冉译《我的战争都埋在书里——艾米莉·狄金森传》,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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