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则西事件追问:推广竞价、医院出租与生命尊严
2016/5/18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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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莆田系”医疗集团的传闻始终伴随着中国医患矛盾加剧、医疗体制改革的整个过程,但每一次医疗事故及事件的发生都以个案的方式结束,并不能引来持续的对其资本运营模式的质疑和挑战。但这次魏则西事件不同,由于通过了百度这个链条,让信息社会中,人与医疗的链接,以及受制于畸形医疗体系后所发生的偏差和误导统统展现在人前。我们不禁要追问,当资本慢慢侵透了公共服务领域,如何才能规避魏则西式的结局。

    

     5月4日,深陷魏则西死亡事件漩涡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贴出停诊通知,宣布暂时停止一切对外服务。现住院治疗患者及家属向所属科室领取探视证,凭证出入医院

     诚然,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魏则西,突然罹患了绝症,生命进入倒计时,在这个时候唯有攀缘着信任和依赖才能走下去。我们最本能的反应是把自己交给医生,当然在今天,我们可能还会在网上搜索这个病的病理,以及最优的治疗方案。我们相信前者是基于一种历史深处的契约和共识——医者的神圣化的救治使命,就像古希腊的西医奠基人希波拉底的誓言:我愿尽余之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我们相信后者是因为,作为技术中立的信息搜索平台已牢牢占据了生活。

    

     2010年8月5日晚,在北京百度大厦总部,百度举办纪念酒会庆祝登陆纳斯达克5周年纪念日。百度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通过远程卫星连线方式为美国纳斯达克股票市场敲响开市钟

     但在魏则西的这个案例里,我们发现,无论是医疗,还是中立的信息平台,都沦陷在资本的圈套里,乃至失效了。你不得不悲哀地发现,原本是公器的东西,都不能再被给予无条件的信赖,于是,随着“试错”风险的增加,生活中的隐形成本在增加,而社会效率的运作机器慢慢变得古怪、面目狰狞。

     此次,本刊所要探问的不仅仅是生命本身在癌症面前的无计可施,还有当代社会中,资本与公共医疗的媾和、与信息发布者的媾和,这三者间发出的撕裂、扭曲的交响,足以牵动一个渺小的生命。一位曾在莆田系医院担任企划的人士这样向我们总结:如果魏则西病逝后,魏则西父母直接找上承包北京武警二院科室的莆田系老板理论。那么,我想,这件事可能早就被莆田系摆平了。而可能正是魏则西父母的不忮不求和平理性,反而获得公众更大的同情,也让莆田系的资本解决方法没有施展的空间。

    

     “莆田系”发源地福建秀屿区东庄镇

     医疗在全世界都是一个难题,在实行全民医疗免费的欧洲福利国家,都已经被这个公共服务的“最初的梦想”拖得不堪重负。1883年,德国颁布的《劳工疾病保险法》,标志着医疗保险作为一种强制性社会福利保险制度的产生。上世纪40年代,英国建立“人人都可享受统一标准医疗服务”的“国家保健体系”(NHS)。英国也成为世界第一个向全民提供免费医疗的国家。但是在现在的英国,议会已经承认NHS必须改革。

     在平等化理念的引导下,欧洲免费医疗制度严重效率低下,入不敷出,公立医院预约等候期漫长,病急的人只能转道私立医院靠钱说话。更无奈的是,免费的均一化的医疗导致过度医疗无所不在,社区里的退休老年人动不动就往公立医院去,医疗分层化的问题如同在中国一样,都是个无解之谜。

    

     4月11日,魏则西在陕西咸阳的家中。此时魏则西肺部功能严重衰竭,只能靠输氧维持生命(摄影:万家)

     中国的办法看似最直接了当,公立医院市场化、民营化,最先解决的一部分医院和医生的收入来源问题,却把千万病者的健康和福利置于考虑的下风。我请教过一位运营着互联网医疗平台的医疗界人士,他曾是某三甲医院的医生,司空见惯了些民营化医院如何包装医疗技术:“很多技术都被夸大其词、无中生有地包装了,把国外淘汰的,根本不算什么的技术说得天花乱坠。其实真正国外的大型医疗机构是很谨慎的,甚至跟中国公立医的合作项目都很少很少。”

     当武警二院的肿瘤治疗中心打出细胞免疫疗法的广告,并称是和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合作,治愈率在80-90%之间时,其实这已经是一个虚假广告了。在绝症治疗面前,一个三甲医院竟以虚假广告招徕客源,其价值真空才真正引起万众警觉。我国的公立医院市场化过程,以我们文中一位业内人士形容的,是一个“不断冲破底线的原始积累期”,所以,在全民医保即将实现的时刻,即使我国的新农合覆盖率已达95%,但仍然无法应对看病的高成本,而因病返贫。其实,当医疗领域成为各种治疗方案和手段待价而沽的市集,病者就只能揣着越多越好的钱,在这个迷宫里尽量不负期望地砸下去,医疗资源某种程度上变成价高者得的卖品。

    

     2008年7月,上海首家日间化疗病房在上海市胸科医院肺部肿瘤临床医学中心试运行。由此可减少病人因等待普通床位而延误肿瘤治疗的情况(摄影:王溶江)

     医疗之事并非一个纯技术的中性领域,技术是它存在的根基,德性是它运转的氧气。如今,人们要延伸开去思考的是,搜索引擎是否也能在坚守客观、中立的立场的同时维持着“善”的价值追求。科技出自于商业的胚胎,但当它普及为大众工具后,人们就会忽略它本身的逐利性,而产生一种不可逆转的信任结构。

     百度控制着普通人接触信息时代的入口,却把路标指向一个扭曲的,被遮蔽的世界,正如有人说,基于知识之上的宰割是强者对弱者的最大的恶。所以,信息、医疗、资本将如何构建我们未来的生命和健康领域,我们又能如何在机会成本越来越高的情况下精准地对接医疗资源,那是值得每个人思考的。但我相信,无论是制度之恶,还是慢慢显露出来的“信息之恶”,它背后都有一只挥舞着魔棒的手,惟监管、共识和伦理可拯救它不堕深渊。

    

    本期更多精彩

     | 封面故事 |

     魏则西事件追问: 推广竞价、医院出租与生命尊严(吴琪)

     魏则西,绝望处的生命尊严(吴琪)

     漫长的原罪:医改市场化下的“专科”之路(陈晓、付晓英)

     搜索扭曲与竞价排名(王丹阳)

     人生最后一程,何时不再艰难?(吴琪)

     | 社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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