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雨季里的迪士尼,下的是美元或者人民币?
2016/6/17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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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中午十一点半,上海迪士尼放入了第一位入园的游客。当那位身着白色T恤的男士徜徉在入口正对的米奇大道上,拿出长跑运动员的矫健一路小跑而过时,夹道喝彩的人们和近300家恭候的媒体都雀跃起来,一堆摄像机迅速蜂拥并扩散,这是我三天内见证到的又一次星光熠熠的高潮,它的仪式感让我一度想到奥运圣火的传递。

    

     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当日,大量游客涌入园内

     这个造价55亿美元的超级世界一次次刷新着体验的高峰,我没有想到它的开园在这两天成了重磅新闻,在搜索引擎上实时进展更新不会超过一小时。对上海来说,这仿佛不亚于世博会,甚至有消息说上海为此相关投资达1000亿,是世博会的五倍。前三天,我跟随着上千贵宾,三百多家媒体在园内“尊享”了开园前的盛宴,一个多月的试运行结束了,百万游客记录让华特迪士尼CEO艾格走到哪儿都春风得意的样子。在里面,听得最多的问候语是“祝你有奇妙的一天”,就像它的口号是“点亮心中的奇梦”一样,在沉浸式的内容场景里,这段旅程的确是“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的游客(王丹阳 摄)

     第一个奇梦是6月14日那个红霞瑰丽的夜晚,在那座欧式的迪士尼小镇上,我和一千人走进华特迪士尼剧院看《狮子王》中文版首演。当我照票入座在中场的位子后,我身边的同行突然朝身后放亮目光,不自禁地轻喊出“姚明”。他就在我斜后排的位置,我余光轻瞟就能看见他,他坐的是临时换的活动椅,也许是出于对他腿脚长的考虑;而我的左边三个位空着,难道巨人还要考虑视域?不过他的后排就是中场区域,可以确定他不会挡住别人的视线。巨人安静地看完整个演出,不过凭良心说,那场犹如是从蒸腾的非洲大草原上浮起来的音乐剧让我全然忘记与巨人的咫尺距离,反而让我觉得怎么都没听他笑过一句,倒是他身边的助理投入得呵呵笑着……

    

     华特迪士尼剧院(王丹阳 摄)

    

     姚明(王丹阳 摄)

     热带的丰盛色彩、蓬勃生命在剧场里360度地流溢,当我屡次抬头看硕大的钢片蝴蝶,总瞥到他不是一副思想者般岿然不动的“石膏脸”,就是低头看手机。我想着若非是巨人在美国时早已开过眼界?还是在他的心中不存在《狮子王》?……而我,早被这个百老汇久演不衰的经典剧打开七窍,感动地泪入肺腑了。是的,它唤醒我小时候一遍遍看《狮子王》时的泪点,确切说,是用那无与伦比的声光特效、流畅至极的情节转换和浸没式的全景打造一起催出的泪点,我的感动与善恶的较量无关,而更像是种国内极其习惯的对西方文化的“跪舔式”的膜拜和折服。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王丹阳 摄)

     所以,即使姚明的目光就在我的头上也不会让我感到压力。在这个奇幻的场域,人因为同样的巅峰共鸣而错觉到界线消失了,尽管姚明可能因为没有共鸣而仍然是那个现实中的明星,但多少人注意到他呢?当所有人为谢幕起身喝彩时,相信很少人会像我注意到他悄悄地离开了。那刻,我相信他难得地被遗忘了一回;那晚,所有经过红地毯的明星,都没有得到那种“一般的礼遇”,他们被老外工作人员迅速地带过场,总的来说,那像是个西方的小镇电影之夜,反倒是版权方和制作方的美国人,在红毯边觥筹交错,寒暄中充满“very good”,“well done”等话。这是世界上第九个语言版本的《狮子王》,即使齐天大圣也在里边露了个面,但迪士尼出品,看来就是不断在开发和创新中扎根外土,并壮大着自己的IP王国。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景点(王丹阳 摄)

     当你见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旋转木马、海盗船、过山车、风车和鬼屋后,也许你会倦于乐园,并慢慢不再去,将此归结为不再拥有童真,我就是其中一个。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中国主题乐园本身的内容匮乏和体验僵化让你以为你是因为长大了而不再去,所以自然对迪士尼也不会感兴趣。只是当我第一次踏上迪斯尼的异次元土地后,我开始相信之前那些是误解,它的魔力在于它能唤醒你沉睡的童真。它用极其考究和造价不菲的声光化电技术帮你扶起那个脑中尘封的童话王国,你对其中每一个物件心怀好感、对每一个向你打招呼的人轻松回应,是诗里说的“对每一朵花微笑”的美好心情;你不会因为陌生人而有隔阂,因为他们都是童话世界里的角色,更不会把现实中的区隔带到这里,既然你们都是翱翔其中的体验者。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景点(王丹阳 摄)

     迪士尼的故事向来简单和亲民,最易被理解的真善美、假恶丑、贪婪融入在每个微小的环节中互相串联,翻转而最终豁然开朗,就像穿越山洞来到一片草原。它讲的故事可以感动却不用费脑,正是这点让你恰有以假作真的代入感,并为它一遍遍付出惊叹、欣喜、感动等廉价的情绪。正如莎士比亚的戏剧,纵然有很多与现实不对等的夸张,却深得观众缘,我相信迪士尼也用的同一种武器。

     除了那些用钱砸出来的感动,我更惊异于它对每个细节的把握。迪士尼在50年代开园时就将里面的员工定义为“演职人员”,那意味着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流动摊贩售货员也必须跑个龙套什么的。有一次,我在我下榻的“玩具总动员”酒店里,看见巴斯光年(角色的名字)在无人的酒店大天井里手舞足蹈地踏步踏着,想着这种“慎独”如果能够永久维持,那倒的确是迪士尼在上海的胜利。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景点(王丹阳 摄)

     一家运营主题公园的国企高层曾跟我描绘过他在香港迪士尼里的感动经历,当他向一位扫地阿姨问路时,那位阿姨从兜里掏出地图还不算,竟然还掏出个米老鼠不干胶贴,

     啪地贴在他的手臂,“这是我的男朋友”,说着就欢然走远。“在服务问路的基础上变成一个小的戏剧情节”,这位高管说,“最高境界的服务是服务者与被服务者互相享受”。其实,也可以说,美好的服务体验是服务者先自我沉醉,不知道在高标准化服务输出的迪士尼,中国团队的沉醉的耐力能否在本土生根发芽。但至少,我后来又看见一位美国管理者在经过巴斯光年的身边时,两人极默契地互拍掌心,再来个拥抱……

    

    迪士尼首席执行官Bob Iger(中)与游客们合影

     王健林在电视上说:“这一个乐园开出来,花了55亿美元,这个让我完全无法理解,我们内部都在分析为什么那么贵。”为此,他隔空喊话要造15个万达城那样的项目来围攻迪士尼。在我的朋友圈里,有人这么说“这个逻辑好比用500元的手机中的战斗机围攻6000元的苹果手机,高峰体验是金钱不能计价的,是想象力和科技的最高结晶。”另外,艾肯咨询一位关注主题公园的投资分析师告诉我,中国主题公园不能复制迪士尼,是因为商业驱动下的浮躁,而“迪士尼做的是文化模式”。确实,在迪士尼立园的60年来,它所建构的卡通文化帝国是如此漫无边际,“其中最难复制的是它在产业链上的深度和广度”,他说。

    

    上海迪士尼乐园内(王丹阳 摄)

     2009年这个项目初初灌进上海人的耳朵时,多数人都还只关心着眼前的世博,但那时我在浦东张江采访时,一位农民企业家已经风闻了它将来的规划区域,并称自家的别墅是在“迪士尼地块”边上。7平方公里的总地块面积在荒僻的浦东川沙并不算很大,但7年后,当那座标志性的绽放着祥云、牡丹、玉兰花等装饰的童话城堡在那块土地上伫立时,它的影响的确已超越了一个纯粹的乐园。

     昨天的开幕庆典上,艾格出人意料地带来了奥巴马的贺电,谈到了中美双边关系的高度;中方派出的是汪洋副总理,他饶有兴味地补充了个插曲,“在中国文化里水为财,在那么重要的日子里下起了雨,意味着下的是美元或者人民币”。诚然,虽然各界分析说在头几年上海迪士尼成本压力极大,但都对其未来乐观。公众一度热议着此次与美方的合资模式,是种在经营权和运营权上的让步投降,半官方性质的上海申迪集团和美方成立了两家业主公司,一家管理公司,后者的股权比例各占30%和70%。这是迪士尼在海外乐园中持股最高的一个,而东京迪士尼因为是授权模式曾让美方后悔不已。目前,东京和香港两个乐园年收入徘徊在25亿美元的低位,而中国各界早就帮它算好了笔账,预计年收入是195亿人民币,再贡献给上海0.8%的GDP增速。

    

     6月13日航拍的上海迪士尼开幕庆典主会场“奇幻童话城堡”

     但是在目前,你并不用奢望找到一些确切的答案。虽然为了记者,他们在每个项目点设置了主管的答疑,但当我问道一位主管商品开发的中国主管,在园区将来的收入中如何考虑IP收入的高比重,他却用英语流利地回应我,他们希望开园后为游客带来新的体验……有意思的是,跟白雪公主在城堡前合影的时候,她都会不厌其烦地扑闪着睫毛,如同发现宝藏般惊喜地说一句:“you look have much fun today”。虽然我也想让她说些别的,比如我问她热不热,我能感觉她在黄梅天下穿那丝绒的礼服,裸露的手臂已湿透,她却说很高兴认识我。

     就像好莱坞一样,当你为它着迷时是无需关心它占据了多少中国的票房的,在迪士尼这个虚虚实实的世界里,你也同样不会因为白雪公主总是重复同样的问候而打扰游兴。 我认识一位旅德的空间规划师,她认为上海迪士尼没有遭遇巴黎迪士尼冷场式的尴尬,是因为上海本土文化在这个庞然异物面前是完全放弃、全线崩溃的,“给上海又营造了新一轮奢侈消费”。而走在园区里,我有种生米煮成熟饭的感觉,感觉王健林所谓的围攻是多么地清谈——当一个不设文化壁垒的国度,它的竞争池被外来文化填满时,不花时间怎可能追回。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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