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进行时|聂树斌案再追:22年生死两茫茫
2016/7/8 三联生活周刊

     三联生活周刊下期封面专题:聂树斌案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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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期暂定封面图)

     6月底的石家庄骄阳似烤,我和几个同事在那儿呆了一周多,拜访聂家的人和这些年被无意中卷入案件的一些民间推动者。当地开车的司机或年轻人,鲜少有知道22年前那个石家庄人聂树斌,即使他那张穿着蓝色汗衫、骑在车上的侧身照已经在网上铺天盖地。不过对73岁的老人张焕枝来说,这个城市天大的新闻都比不上她22年前死了儿子,和她为了申诉而付出的后半生岁月。

    

     聂树斌(资料图)

     聂树斌这个案子可谓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如果做成一部网络剧,我相信足以拍个几季,吊足你的胃口。直到今年6月8号,最高院宣布山东高院复查完毕,案件终于重揭再审,很多新闻报道上都登出,老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哽咽得说不出话。

     老人现在精神矍铄,总是跟她约不上,她说“我现在是个大忙人”。是的,这个石家庄西郊的农妇在22年的轨迹中已然是一个拿起法律武器对抗的农村的“西绪福斯”,如果说每个冤假错案的平反,背后必有一个永远不认输的人,那么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就是始终没有放弃,才换来今天的重审。但这种底气说来也怪,她有时没有理由,也拿不出证据,只是一种最朴素的坚信,从而变成一种农村特有的理性,那就是“我儿子不可能杀人,他没这个胆”。

    

     聂树斌母亲张焕枝拿着最高法院的再审决定

     1994年,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被逮的,在哪里被逮,她都不知道,后来连最后一面都是隔着法庭上的被告席。期间只有律师告诉她,你儿子犯了强奸杀人罪,但没有任何物证或书证让她知道她儿子到底犯了什么,连判决书都是2007年才要到的。聂树斌被执行死刑的细节更具寓言性,那天他父亲去看守所给他送夏衣,是小卖部的人告诉他,还送什么衣服呀,你儿子昨天就被枪毙啦。

     我们相信,不管那个口吃的,傻傻的,被乡邻都认为是老实的聂树斌到底有无犯罪,但就像一个命运的玩笑,这个戏剧化的执行过程对整个家庭无疑是毁灭性的。在老伴受不了打击瘫痪之后,张焕枝20年如一日地找各个法院,如同梦呓般地申诉、接受一次次无告与无果,只为了“要他们告诉我,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法,你枪毙他你要告诉我。”

    

     2005年,张焕枝哭倒在聂树斌的坟上

     这些让人想起卡夫卡的长篇小说《诉讼》,主人公K也是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控制,为了申诉他天天徘徊在法的门外,却只是遭到阻拦,直到一年后突然被押到刑场......作者借K之名义说出了对法律巴别塔的控诉,“从哪方面说,法院都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机构。一个刽子手就可以代替整个法院。”

     有意思的是,2005年“真凶”王书金的出现,和他始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实诚,某种程度上推动着聂案的再启。王书金这个人大字不识几个,他身上却还是闪耀着一种朴素而直截的乡土伦理观,他虽然自认奸杀了四个女人,但他知道那个石家庄西郊玉米地里的一起已经破案后,坚称那件事是自己做的,而不能让聂树斌背这个黑锅。他甚至在一审之后还上诉,申诉法院没有将自己在石家庄的那条命案纳入。他对律师表示过他最原始的疑问,“我都承认那起是我做的了,为什么法院就是不认?”至今,他的死刑复核还未被批复,这两桩相差十年的案子睽隔至今,冥冥中互相牵扯。

    

     2013年6月25日,在河北省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司法警察押解王书金准备出庭受审

     我们不敢妄自替法院做结论,聂树斌就是被冤的,但是就如聂案的律师李树亭告诉我们,当年的案子无论在程序上还是实体上都是漏洞百出的。也许王书金自己都想不到,在除了口供以外,还要认客观证据的法庭上,那个案子因为年代久远而很难进行实体上的追溯,这也许是这两个案件交织至今,法院仍不敢断论谁是真凶的原因之一。曾经,公检法在聂案上粗糙的决断让今天在对比证据时步履维艰。

     王书金的二审上诉案也一度阻断,第一次开庭和第二次开庭隔了6年,可见背后也是各方角力。2005年后,在公众眼里,聂案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冤案、错案。这些年来,公众对于某些疑案的主观认定早就远远走在公检法前面,乃至社会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推动着法院的决定。

     在对比了很多惊动朝野的冤案,如呼格吉勒图案、念斌案、佘祥林案等,我们发现,聂树斌案有着更复杂、曲折乃至惊心动魄的情节。其中公案侦查的粗疏、政法系统的慵懒和不作为、背后冥冥中的掣肘力与案件中的人性的恶丑、暴戾、悔悟、真善美交织在一起,我们既为了聂家惋惜,又为了王书金的坚持认罪而感动,这两个来自底层的人,虽然从未相识,却有种生死两茫茫的交错感。

    

     2013年7月10日,王书金在庭审现场

     王书金被称是一个“摧花狂魔”,他每次强奸、杀人、再偷走她们的衣服,都有一个惯用的套路可循。他家所在的广平县从来都是国家级贫困县,至今走在那村头都是裸砖垒垒的房子,一副被现代化遗忘的衰败样。他在村里早就有妻小,只是他做这些事时毫无控制力,一种最原始的暴力欲望告诉他,“如果我不杀了她们,她们举报我怎么办?”2005年时办案的老警察告诉我,“贫穷是一切犯罪的根源”,其实就是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

     王书金在被捕后,家中无一人前来过问,他像是一个撒旦的符号被永远钉在乡族的耻辱柱上,成为不能靠近的人。其实,今天当我们在关心聂案的时候,我感觉我们更像是在关心一种底层,作为无法被赋权和赋能的底层人,他们是极易被现代化的法理和规训吞噬的人,这点无论对聂树斌、张焕枝,还是恶魔般的王书金,都是一样的无助。

     (下周三面世的新刊内将会有关于聂树斌案更全面、详细的封面专题报道,敬请关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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