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本杂志去里约:镜像里的心灵迷宫
2016/7/20 三联生活周刊

     将于北京时间2016年8月6日07:00点开幕的里约奥运会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在这期《拉美范儿》里,我们用四篇文化地理的游记和笔记,以及27个体现拉美精神气质的人物和风物,来介绍神奇的拉美。无论你去或不去巴西,都可以带上这本杂志神游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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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性与文明

     “拉丁美洲”——这个词能唤起你何种想象?

     对我而言,它是一个流光溢彩和充满猎奇趣味的遥远异域。它存在于人类学博物馆的陈列物和探索行走类文学中,好像与生俱来就是一个关于旅行的贴切隐喻。亚马孙的河流与丛林,巴西的高原与海岸,安第斯山脉,巴塔哥尼亚高原,潘帕斯草原,哪怕是默念这些神秘野性的地理名词,也能莫名其妙地在心中唤起某种情感,好像即将开始一趟心灵的象征之旅,旅途中“对漂泊不定的人生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做出一番沉思”。想象一下:在漫长的飞行之后,你踏上拉美的土地,置身于陌生的异域风情,就像第一个到达一片未知世界的人,探险的使命感(夹杂着对危险和开拓的幻想)伴随着一种超然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你与自己顿时高贵的灵魂就此开始了对话。

    

    巴西是一个自然成就的国家。巴西高原、亚马孙平原、拉普拉塔河流网、大西洋雨林,丰富的地理条件不仅带来瑰丽的风景,也孕育着不竭的资源。在这块土地上,欧洲殖民者、非洲奴隶和印第安原住民相互交融,形成了新巴西人。图为从里约基督山鸟瞰瓜纳巴拉湾

     事实是,半个世纪前,探险就已是一门很旺的生意。列维-斯特劳斯虽然给他那本不乏艰深的人类学名著起了一个令提起它的人备显文艺品味的书名《忧郁的热带》,实际上他却是牢骚满腹的。他没有用“早上五点半,进入雷齐费港口,海鸥鸣声不绝”这类的句子开始叙述,而是当头一棒地写道:“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描写亚马孙河流域、西藏和非洲的旅游书籍、探险记录和摄影集充斥着书店,每一本都强烈吸引着读者的注意力;让他不满的是,探险突然成了一门很受欢迎的生意,做探险者不再需要辛勤工作多年去发现一些前所未知的事实,而只需要跑一堆远路,拍一大堆彩色纪录片,就能把其实待在家里也可抄袭到的老生常谈,化腐朽为神奇的变成重大启示录。他说的是20世纪50年代的法国社会风气,与我们今天的社会风气有某种神似。他还说,这种现象,20多年前都还没有,那时人们还很少旅行。历史有时会在不同空间里重复自己。

    

    2016年2月10日,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狂欢节上踩高跷的舞者

     这些从“他者”视角叙述的拉丁美洲,初步勾勒了对它的想象。在这期新刊里,作者王觉眠去巴塔哥尼亚旅行,发现在当地书店里几乎找不到本地人撰写的关于这片土地的文字,书架上摆放的全是美国人和英国人的游记,比如保罗·瑟鲁的《老巴塔哥尼亚快车》和鲁斯·查特文的《巴塔哥尼亚高原上》。土著的阿劳卡尼亚印第安人没有留下过什么文字,他们倒是被外来者记录下来,定格于一百多年前“凶猛英勇”的形象。关于他们全身涂成红色、活剥对手人皮、舔从死人胸口里挖出来的心脏、酗酒傲慢、做性爱体操的叙述,不受辩驳地扎根于我们的想象里,像一声大陆边缘呐喊的回音,构成了拉美原始与野性气质的模糊底色。令生长于阿根廷土地上和文化中的博尔赫斯颇觉“乏味”的荒原,对外人却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这颇让人寻味。

    

     百内塔主峰海拔2800米,位于智利百内国家公园。主峰的三个山峰就是直指天空的三块巨石,最高峰相对高度达1200米,集合了山地、冰川、河流和湖泊等多处美景,站在百内山上,可俯瞰广阔的巴塔哥尼亚。百内在当地土著人语言中意为蓝色群峰,百内国家公园是徒步者的乐土,一向对拥有强健双腿的游客展现不可言说的魅力

     更早通过文字“神游”于拉美的热带雨林,是多年前读到挪威探险家索尔·海尔达尔的《南十字星下的神迹》。这本书几乎与《忧郁的热带》同时出版,都问世于20世纪50年代。那时,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被探险家涉足,开拓殆尽。想要做真正的探险家,必须另辟蹊径。海尔达尔的“蹊径”就是孤筏重洋:他从秘鲁出发,历时101天和4900英里,到达波利尼西亚群岛,创造了人类航海史上的一项奇迹。他想通过此举证明,1400年前,远古时代的秘鲁人就是通过乘坐简陋的木筏,穿越太平洋而到达波利尼西亚定居的。启航前,他在厄瓜多尔的热带雨林里伐木造船。厄瓜多尔的首都基多,在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曾是印加帝国北部疆土的首都,居住着很多纯种或混种印第安山民。这座城市随处可见古代寺庙,珍藏着价值连城的艺术瑰宝。《丁丁历险记》里《太阳神的囚徒》那一集,就发生在秘鲁的卡劳,印加帝国的范围内。那里不仅有被惹毛了会喷你一脸口水的羊驼,还有披着彩色条纹安第斯风的斗篷衣、带着大毡帽的印第安人山民。要穿过巨蟒与鳄鱼出没的雨林,才能找到那些隐蔽的神庙——在埃尔热的想象里,这些神庙藏在水帘洞后黑暗洞穴隧道尽头的陵墓里,“太阳神”印加王守护着古老神圣的财宝,对像鬣狗一样跑来盗墓的外国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用古柯树提炼的液体和感应巫术予以惩罚。作为比利时人,埃尔热已表达出对欧洲探险与考古活动侵犯性面向的隐忧。但在他的眼里,古老神秘的印加文明依然带有人类童年的懵懂:太阳王和他的子民们对日食现象一无所知,竟然误以为丁丁可以呼风唤日,对他俯首陈臣。这种心态,也正是西方现代文明对拉美这种“他者”不懈探索的心理动因:当列维·斯特劳斯在亚马孙流域看到那些带着阳具套走来走去、母子之间亲昵抓虱子的土著部落时,他看到了“人类社会的童年缩影”,从而在“这面新发现的镜子上”反观了被遗忘的、不易辨识的自身,从而完成了对自我的了解。

    

     秘鲁奇瓦伊当地居民

     海尔达尔则以更现实的笔调描摹了这片安第斯山区的土地。在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年,曾有十名美国石油技术人员被印第安人的毒箭射死在厄瓜多尔东部。尽管那时政府已禁止猎取人头,但印第安人还是有人以此为生。那种野蛮的色彩再一次像金灿灿的点缀,镶嵌在文字的荷叶边上:“他们割取敌对部落的人头,把头骨打碎取出,在空头皮中装上热沙子,整个头就缩成猫头大小,眉目依旧。这些缩小的头颅像一个柑橘那么大,从前是宝贵的战利品,现在却成了黑市珍品”。与洒落的热带细雨、野外火膛中哔哔剥剥作响的乳猪和仔鸡、各种各样芬芳的野生花草这样的世外自然风光相映衬的,永远有长着弯弯毒牙的蟒蛇,举螯翘尾打斗的蝎子,晶晶亮的巨蚁;这些危险与野性,不仅没有让自然的美少一分,反而增添了它神秘莫测之美。在新刊里,你将读到曾在古巴旅居多年的作者刘冬花这样的文字:“推开一个加勒比人家颜色艳丽的百叶窗,你很可能发现今天的主菜是炸香蕉。香蕉,如同芒果、木瓜以及混血女人的丰乳肥臀,用它层层叠叠又生生不息的果实对热带地区旺盛的生命力做了最好诠释”。

    

    不同种族的年轻女性在里约依帕内玛海滩上热舞

     外来者笔下,拉美的大自然有一种原始的天真,比《柳林风声》更波澜壮阔。我曾非常陶醉于对那些光影、声音与气味的想象里:异国来的河鼠与鼹鼠乘着小舟,在河流中漫溯,所到之处,惊起一群鹦鹉和无数色彩艳丽的鸟儿;有时,几只鳄鱼纵身跃入河里,一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巨型鬣蜥正卧在泥土岸上打盹,好像一直从史前睡到现在。它们划船经过长满羊蕨草的小山丘,夜幕悄悄降临,两岸的蟾蜍、青蛙、蟋蟀和蚊虫,呱呱唧唧嗡嗡组成了森林交响乐队,偶尔会有一只野猫的惨叫响彻夜空,像镲的一声重击,被林中夜行猛兽不时惊起的鸟叫,则像奏出高音的长笛;偶尔,会有一只轻木筏载满香蕉驶向市场——河鼠鼹鼠如果知道一些历史,就会对那些香蕉的隐喻心领神会:那是童年的拉美请外国客人吃的东西,这个首次接触却导致了毁灭性的结局,也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马孔多”的历史意喻。奇异的味道也让鼻子兴奋不已:各种热带水果味的香气,组成了味道的章节,时而分离开来,然后又组合在一起;“就像刚吸过涂着蜂蜜、卷成螺旋状的巴西烟卷,又一头栽进一颗刚剖开的热带辣椒里去”。我也像布鲁斯·查特文一样,迷上了那些已消失或尚健在的动物:古雕齿兽的背甲残片,巨大的犰狳化石标本;有柔细斑色毛的羊驼,在高原上偶尔出没的美洲豹,遍地跑的野兔……还有那些让许多博物学家变成观鸟迷的鸟兽:大秃鹫,灰白头鹞,黑颈天鹅,火烈鸟,啄木鸟,橙顶灶莺,黄雀,大雁,红鹤,野鸭,朱鹭,杓鹬,秧鸡,岩燕……

    

    哈瓦那一家雪茄工厂里的工人在卷制雪茄

     然而,当我逐渐长大,自我意识变得更强,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陶醉于那些温情脉脉的描述中。我可以在柏林人类学博物馆或华盛顿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里,看到14至16世纪的阿兹特克人雕塑或石刻,讲述着古老拉美文明的时间观、诸神崇拜或创世神话。但也正是这些博物馆藏品的研究历史告诉我,当玛雅、阿兹特克、印加——这三种被两大洋封存、与世隔绝的美洲高级文化,在16世纪以被动的姿态首次与欧洲的征服者相遇时,却并没有受到后者的善待。这三种文化都是高度专业化的社会,有影响广泛的经济、艺术和统治权力。阿兹特克人控制着墨西哥谷地和周围高地上所有从首都特诺奇蒂特兰通往太平洋海岸的道路;南美洲西部的印加帝国在其鼎盛时,从基多(北部首都)经库斯科(南部首都)到智利中部,延伸两千英里。然而,这些文明并没有留下大量的记载:那些“地理发现者”看到了大量象形文字的书中“满载迷信和魔鬼的谎言”,从而烧光了它们,只有不到两打的中美洲树皮书免于毁灭。这些文明,被摆在博物馆里,仅仅是被陈列和收藏,成为被研究和审视的对象,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就像动物的标本,呈现的不过是保存良好的尸体。而在大量不可谓不卓越的研究后,现代文明认识了古文明的循环时间观,并在镜像中,对照出了欧洲人犹太-基督教的线性时间观。一切,仍是强大文明对“认识自我”的贪婪。

    

    鸟瞰秘鲁利马与塞罗德帕斯科之间的安第斯山脉

     何况,那个野性的拉丁美洲真的已完全被征服了吗?在新刊里,你将读到作者魏然去安第斯山区旅行的经历。他发现,安第斯其实没有完全被摘掉神秘的面纱,山区腹地最主要的两门原住民语言,克丘亚语和艾玛拉语,仍是活着的语言,后来移居和定居于此的拉美白人中产阶级说不了这种语言。他因此发现,说西班牙语的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里有一个有趣现象:主人公总是从海岸地带出发,闯入腹地“神奇的现实”中;而一旦深入“腹地”——无论是安第斯山还是亚马孙流域,这些主人公就发现自己深陷原始宗教和“光辉道路”的迷雾之中。“腹地”因此仍然是异质的、难以触及的迷宫。

     狂欢与孤独

     小时候,在我模糊的想象世界里,拉丁美洲是颜色瑰丽和欢天喜地的。巴西和墨西哥的狂欢节,是儿童画家最愿意呈现给孩子们快乐童年的题材之一。拉美人热爱节日和公共集会。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庆祝理由,来打断时间的进程,以纪念各种各样的人物和事件。看一看巴西和墨西哥的大型宗教节日,总是歌舞、乐队、典礼、烟花、香槟、奇装异服,就像把威尼斯的化妆舞会搬到了更有野性气息的艳阳天下面。“我们的日历排满了节日。某些日子,为祝贺瓜达卢佩圣母或萨拉戈萨将军,无论在偏僻的乡村还是繁华的都市,举国上下都祈祷、喧哗、暴食、狂饮、酗酒和斗殴。每年的9月15日子夜11点,在墨西哥所有广场都举行‘狂呼节’,一大群着实兴奋的人们狂呼达一小时之久”,一位拉美作家这样介绍。对拉美人来说,真正的快乐是一种陶醉、是一阵旋风;节日夜晚的欢呼声中,他们的声音在光亮中的迸发,生与死模糊了界限。狂欢节与酒精,进而与热情奔放的拉美性格结合在一起,在气候严酷的巴塔哥尼亚,则将其推向极致:嗜饮者酩酊大醉,虔诚者日夜祷告,孤独者更趋孤独,豪饮之后,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2015年2月14日,巴西圣保罗桑巴大道举行街头狂欢,当地居民正前往参与。狂欢节持续5天,有200万人参加

     直到读到拉美作家的文字,那副狂欢节的面具才最终被掀开来。面具之后,藏匿着一张孤独的面容——那不再是孩童纯真无邪的脸,却俨然是青春的少年迷惘而忧伤的脸,热情奔放掩盖着他的忧郁。在拉美作家色彩滚滚流淌的绚丽文字里,正是奥克塔维奥·帕斯一段稳沉的话,几乎颠覆了我之前对拉美的所有印象:狂呼,“或许是为了在一年剩余的日子里更好地沉默”,他这样写道,面具后面的人其实“害怕别人的目光,缩成一团,变成了影子、幽灵、回声;他不会走路,只会滑动;他不出主意,只是暗示;他不会反驳,只是小声嘀咕;他不会抱怨,只会微笑。这种掩饰,大概产生在殖民时期”。

    

     古巴哈瓦那,在普拉多大街玩轮滑的男孩们

     对自我的发现,表征之一就是看到自己的孤单。帕斯揭示出拉丁美洲的心灵:“在世界与我们之间,展开一面看不见摸不着的墙:我们意识的墙。这种启示几乎总是发生在少年时期。孩子和大人可以通过游戏和工作超越或忘记自身的孤独;而介于童年和青年之间的少年,则在这无限丰富的世界面前有一刻的不知所措。少年惊异于这种存在。惊异引发了了思考,探身意识的河流。他自问:这张从深处慢慢显露,因水波变形了的脸是我的吗?生存的独特——孩提时代纯净的感觉——变成了疑惑与提问,变成了充满问好的意识”。突然间,在这段话中,拉丁美洲的性格以一种人格化的方式,向我呈现出它生命的另一面向:少年在水中看到的那张脸,第一眼看上去像解不开的谜,像一块布满裂缝与符号的圣石,老人的面具是一些无形的面孔凝结的历史;有一天,这些面孔会再次浮现,疑惑,不安,被一道凝视的目光所挖掘,这些面孔因之变成了脸,然后变成了面具、含义、历史。就像所有拉美国家所经历的独立运动与革命一样,美洲的自我觉醒,伴随着与世界性思潮的接触,也带来了冲突与迷惘,独裁、暴政与政变不断。作者王觉眠去布宜诺斯艾里斯旅行,在帕勒莫区优雅的欧洲风情、白色的石头建筑、漂亮的雕花铁窗和迷宫般的华丽庄园背后,却读出了它高乔式的作风和精神分裂:与耕种、挖沟、园艺这些劳作相比,土生土长的阿根廷人还是更愿意骑马或者放牛,在拢牛、打烙印、骟牛的间歇,烤牛肉、唱歌、抽烟、吹牛,这样的生活才让他们快乐。

    

     古巴首都哈瓦那街头艺人。他们穿戴讲究,举止有范儿,醉心于旋律之中

     这片大洲的性格也因之更加丰满:乡村教堂里血染的耶稣、报纸标题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装扮成尸骨的面包和甜点、巫术与守灵、对尸体与死亡的执着和看重、古老的污秽女神与性爱女神,这些都是拉美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少年探寻自我的心灵旅途中,欧洲与美国的现代文明,又成了他们借以看清自我的镜像:“我们像他们的清教徒祖先一样相信,罪恶与死亡是最深层的人性。只不过,清教徒把纯净与健康等同起来,由此,禁欲主义得到了净化。结果是,不存在有可能消失或出现在别人身上的躯体,一切的接触都会产生污染,种族、思想、习惯、奇异的身体本身就带有堕落和下流的胚芽。社会的清洁带来了灵魂与肉体的清洁。相反,从古至今的拉美人都信仰团体与节日,没有无接触的健康”——在拉美许多国家的同一片天空下,不仅共存着不同种族与语言共存,而且还共存这从史前到近代到现代不同历史水平的习俗、历法和道德观念(比如墨西哥还存在着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代的天主教徒和第三纪的雅各宾派群体);而这是我读到过的,对拉美为什么可以海纳百川的包容和融合所有种族移民的最具自我意识的解释。在新刊里,作者刘冬花书写她的观察:“古巴人看到混血圣母像并不会想到宗教以外的问题,在欣赏久负盛名的古巴国家芭蕾舞团表演时,面对皮肤黝黑的男领舞托起金发碧眼的白天鹅也只会由衷赞叹人体之美。少先队员黑黑白白勾肩搭背放学回家,被阳光照射得已看不出肤色的男男女女在哈瓦那海滨大道上拥吻”。徐菁菁去巴西里约热内卢,记录下同样的心得:“海滨大道上络绎不绝的慢跑者,没有人的肤色、发色是完全一致的。在这儿,没有人关心你从哪儿来”。

    

    阿根廷首都街头一家餐厅门前的探戈表演

     在镜像里探寻自我的迷宫中,拉丁美洲的特性变得不再那么直接,反而更加婉转和含蓄。真正具有地方色彩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拉丁美洲吗?如果阅览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几乎没有哪一位作家,不是在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或法国的文学传统中去追寻传统和定义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最初令我有些匪夷所思的疑问。但在《罗马帝国衰亡史》里,吉本曾说,正是在完完全全的阿拉伯书籍《古兰经》里,没有提到过骆驼,而恰好正由于书中没有骆驼,可以证实它是阿拉伯的。博尔赫斯以此来诠释了拉美的身份特性:“《古兰经》是穆罕默德写的,穆罕默德作为阿拉伯人没有理由不知道骆驼是阿拉伯特有的动物。对他来说,骆驼是现实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没有加以突出的理由;相反的是,一个伪造者、旅游者、阿拉伯民族主义者,首先要做的倒是在每一页大谈骆驼和骆驼队”。阿根廷人也应如此:“即使不渲染地方色彩,我们也能是阿根廷人”。多年来,博尔赫斯迷失在身份的镜像迷宫里,试图写出布宜诺斯艾利斯远郊的特色和实质,这些书却反而因为浅薄,被人遗忘了。直到他写了一篇名叫《死亡与指南针》的故事,梦魇里有因恐怖而扭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事物,有哥伦布大道的变体土伦路,有阿德罗格别墅区的变体特里斯特勒罗伊。他说,“朋友们对我说,他们终于在我写的东西里找到了布宣诺斯艾利斯的特色。正由于我不打算寻求那种特色,经过这许多年之后,我才找到了以前没有找到的东西”。巴西也是如此。当代葡萄牙语的巴西作家,并没有通过书写大量的巴西风景与运用印第安元素来建立自己的话语,而是选择了刚刚兴起的城市作为空间,通过“城市文学”来书写“不需要风光的巴西性”。

    

    2014年里约狂欢节上,“蜂鸟”桑巴学校的演员正在通过桑巴大道

     不过,在所有对拉丁美洲的书写里,我最喜欢的仍是威廉·亨利·赫德森童年回忆里的南美旷野。赫德森的父母是从英国到北美新大陆移民的后代,全家又迁居到阿根廷,在那里的大草原上购置了一片牧场。从他家门口的坡地上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溪流、湖泊、野牛、马群、刺菜蓟和翁布树。当他离开阿根廷回到英国后,他无法忘却大自然给他带来的感觉,终其一生不断在英国的大自然中去寻访。当他晚年回忆起童年时远方与往昔的南美旷野时,四五百头牛群回家时哞哞的吼叫声和铺天盖地的尘埃,与母亲坐在屋外草地、书放在膝上,夕阳洒在她看向孩子们玩耍的脸的景象和谐的交融在一起。

    

     巴西库本卡莱杰村的印第安孩子在趟水过河

     原始的野性与恬淡的田园,荒凉与文明,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在一个人的回忆里结合为一体,不再有“我”与“他”之别。

    

    本期

     更多精彩

     | 封面故事 |

     镜像里的心灵迷宫:青春的拉丁美洲(蒲实)

     巴西高原与海岸 (徐菁菁)

     桑巴(徐菁菁)

     奥斯卡·尼迈耶(徐菁菁)

     上帝之城(付晓英)

     圣保罗双年展(薛芃)

     咖啡(刘敏、 杨文轶)

     排球(吴丽玮)

     选美(杨聃)

     加勒比,在七彩的光与热里(刘冬花)

     魔幻现实主义(孙若茜)

     古斯塔沃·杜达梅尔(何潇)

     雷鬼(黑麦)

     拉丁爵士(黑麦)

     雪茄(李翊)

     朗姆酒(吴丽玮)

     尤塞恩·博尔特(付晓英)

     神鹰飞过安第斯(魏然)

     马丘比丘(李翊)

     纳斯卡地画(曹玲)

     聂鲁达(吴琪)

     马铃薯(刘敏)

     烟草 (贝小戎)

     铜(余物非)

     世界尽头的巴塔哥尼亚(王觉眠)

     探戈(李翊)

     马黛茶(曹玲)

     烤肉(张星云)

     上校(刘怡)

     博尔赫斯(贝小戎)

     巴伦博伊姆(张月寒)

     足球(张星云)

     | 社会 |

     时事:尼斯恐袭,法国的反恐死循环(张星云)

     人物:特雷莎·梅:英国女首相的“后欧盟”之路(王丹阳)

     专访:极端气候下的城市水灾害(李翊)

     | 经济 |

     市场分析:中国经济半年报出炉(谢九)

     | 专栏 |

     邢海洋:防御型投资狂欢

     袁越:膝伤与核试验

     张斌:一个患克罗恩症的奥运选手

     宋晓军:“南海仲裁”结果与局部战

     朱伟:李陀:文学的地平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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