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的孤独:50年后忆傅雷
2016/8/17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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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江苏路安定坊是一个西班牙式的花园洋房,这个里弄并不大,30年代中期建造完毕的时候只有5幢洋房,但它渐渐和周围的里弄勾连一片,纵横成井,这片区域就扩散成一个与棚户区两不相犯的另个世界。解放后,文人、艺术家的小社会在这里孕育萌芽,他们在劳动阶层的波澜起伏之下安于一隅,用书香和琴声支出一张无形的膜。

    

     安定坊(摄影:张雷)

     那时候傅雷一家住在这里,与施蛰存的家拐个街角就到,跟傅雷做邻居的还不乏有当时沪上美术界、音乐界的名流,成家和、顾圣婴、林俊卿……但安定坊是因为傅雷而有名的,因为1966年傅家的悲剧,后来慕名来探访的人络绎不绝,导致那5号的房子被高墙铁门围了一圈,居民不愿把“傅雷故居”的牌子贴在外面招人眼目。我小时候就住在江苏路上,老一辈人都知道他,慨叹这家夫妇怎么就会那么想不开,反而知道他翻译成就的人不多。

    

     上海江苏路284弄安定坊5号,曾被傅雷命名为“疾风迅雨楼”(摄影:张雷)

     我从现在还住在这弄堂里的林俊卿的儿子林青那儿得到朱家的联系方式,林青也在耄耋之年了,依稀记得小时候一直去给傅雷送药,因为他爸爸是医学博士,后来创造了种“咽音唱法”,风靡乐坛。见到朱梅馥的侄女朱佛容后,她告诉我,她姑父是个脾气很坏的人,火气一上来就抡起手上的东西朝儿子扔,傅聪小时候被看管得太紧,一有缝隙钻就大闹天宫,像个弹簧,看见傅雷那张扑克脸就立马收官……“他那张脸我看到也怕的”,朱佛容回忆着,夹带一丝亲昵的嗔怪,觉得姑姑跟着他颇吃苦头。“我有次跟傅聪说,聪哥哥,如果姑父没那么打你,你琴弹得没那么好,‘错了,他不打我,我弹得更好’”,那是前几年的事,傅聪料理父亲骨灰下葬时回上海。

    

     傅雷(1961年春)

     这就是个相信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父亲,哪怕在早年负笈法国也仍旧是个骨子里的“儒生”,因自己师出乡间私塾而相信儿子也能在家成材,仿佛跟家书里那股子深沉的舔犊之情差太多,但传统中国的父父子子的家庭哪一个真的鸡犬安宁……傅雷的脾气不止一个文人朋友在回忆录里写过,施蛰存说他如干柴烈火,可以一怒而死;杨绛写他在54年全国翻译者大会上,身未到场信到场,指摘一通同行的专业瑕疵,虽不点名也把有的译作的主人气哭了;他跟刘海粟翻脸也是,怨刘海粟没有厚待一位美专的学生,盘剥人家的酬劳……

     都是些稍谙圆熟委婉的人就避免的纷争是非,傅雷却过不了那道义之槛一一跟人较劲。所以朱佛容说,他是个很难在世俗环境下生存的人,不食人间烟火,他基本没有什么官衔正职,“孤傲如云间鹤”地散游于译海,却在系统外成就声名。世事洞明的杨绛也在文章里写:“傅雷的认真,也和他的严肃一样,常表现出一个十足地道的傅雷。有一次他称赞我的翻译。我不过偶尔翻译了一篇极短的散文,译得也并不好,所以我只当傅雷是照例敷衍,也照例谦逊一句。傅雷佛然忍耐了一分钟,然后沉着脸发作道‘杨绛,你知道吗?我的称赞是不容易的。’”

    

     朱梅馥与傅聪在上海中山公园(1954年1月)

     这话不禁让人牙间一酸,无可作答,也是种“地道的傅雷”。朱梅馥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说自己是了解他的“秉性乖戾,嫉恶如仇”的,但其实作为内人,她的肚量让人惊叹。坊间流传着他和邻居之妹、美专学生成家榴的感情插曲,聊可印证一个苦心孤诣的知识分子也会在苦闷的书斋里有精神旁斜的时刻,他有时翻译一定要成家榴在边上,不然就心燥不安、无法工作,朱梅馥还一次次致电邻居小妹“你快来吧,你来了,他才能写下去。”……我们始终不得不相信,无数光彩熠熠、芳名在外的家庭,都是由些难言的成全和包容促成的,傅雷和朱梅馥,一个是精神世界上的巨人,一个是世俗维度上的调和者,同时在精神的向上和世俗的稳扎中让这个家庭那么平凡而不凡。

    

     傅雷与傅敏在寓所小花园(1961年冬)

     50年后,我们为什么还是想起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中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我们觉得,家书里一句话解释地恰如其分:“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这也是他的墓志铭。在任何年代,傅雷这样的“狂傲之士”是不多的,孔子说,“吾未见刚者”,傅雷用一生的不苟且、不合作诠释了节烈和刚正,任何时代,“赤子的孤独”都是可贵的。朱佛容说了件意味深长的事,她曾供职的大学有位化学系教授,也住在安定坊附近,教授圆融处事、善于检讨,“他也认识傅雷,家里也被抄,但人家后来就没事啊……碰到他就不行了。”

    

     傅雷在法国(1930年)

     现在,住在5号的人没一个和他们沾亲带故,而《傅雷家书》也一次次平静地再版着,直到成为知名的育儿样本,却鲜有人读过那早就断印的傅译的法国文学。5号的底层,也就是他家本来的所在如今已经被房东出租了十几年,现在是一个私人会所,据说也挺扰民的,二楼的王炳贞家就举报过。

    

     底楼的花园,傅家曾经在这里种满月季,如今是一个私人会所(摄影:张雷)

     70年代初上海的三军缺房子,当时他在上海警备区驻洋山的一个守备团做后勤部长,被分到了这里,他来得时候整栋房子都空了,“那时候自杀的自杀、被抓的被抓,就腾出很多房子”。于是5号成了军产,现在这房子产权复杂,底楼已经拿了房产证,但楼上仍是军产,于是想拆而不得。其实居民挺寄望于一个对外开放的“傅雷故居”的,他们就能迁走,但他们也奇怪这房子住过那么级别的名人,还是遮遮掩掩的没有说法。

     其实那时,这房子也不是他家的财产,而是香港翻译家宋淇的宅子,出国前租给他们的。这一家四口上海人从来没有恒产,靠男主人不规律的稿费为生。江苏路毕竟是傅家的伤心地,朱佛容说,傅聪和傅敏都不爱去哪儿。她觉得,这一兄一弟某种意义上跟傅雷很像,做事都有点“独头独脑”,是傅雷的风格。“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这是家书里他们父子都喜爱的杜甫的诗句,只是如今安详的江苏路,虽然夏日朗朗如乾坤,却难再有一个典酒当衣、逆世俗潮流而上的背影。

    

    本期更多精彩

     | 封面故事 |

     中国知识分子的时代样本:傅雷的傲与烈(王丹阳)

     傅雷: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孤独灵魂(曾焱)

     作为父亲的傅雷:家与国之爱(蒲实)

     翻译家傅雷:从罗曼·罗兰到巴尔扎克(李翊)

     《艺术哲学》:神韵气味之由来(薛巍)

     | 社会 |

     时事:“中等强国焦虑”:日本的政治变数(刘怡)

     时事:土耳其:“伊斯兰化”恐慌背后(徐菁菁、张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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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访:秦立巍:大提琴人生(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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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专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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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德庸:大家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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