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现场|《人生若只如初见》,关于那些让我们彼此远离的东西
2016/9/2 三联生活周刊

    

     《人生若只如初见》剧照

     华语电影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中全军覆没后,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转向了重要性列第二的“地平线”单元。其中有一部中法合拍的短片《人生若只如初见》(Ce qui nous éloigne),是中国导演胡伟的作品,也可能是他长片处女作出炉前的最后一部短片。由于威尼斯不设短片主竞赛,“地平线”的短片部分也就是电影节中短片竞赛的最高级别。

    

     胡伟

     来自北京的胡伟是中国受瞩目的八零后影人之一。他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电影系,后赴法深造,到巴黎美术学院学习造型艺术。在法国国立当代艺术工作室(Le Fresnoy)进修期间,他拍摄了自己的短片《房东》(Le Propriétaire),在国内外独立影展上获得关注。

     胡伟的第三部作品《La Lampe au beurre de yak》在2013年入选了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后又摘下世界最大短片电影节克莱蒙费朗的头奖,次年获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提名。这部一刻钟不到的短片,受到美联社记者迈克尔·纳什(Michael Nash)摄影作品《华沙,1946》(Warsaw, 1946)的启发,导演对身份认同、离散(diaspora)和现代性的思索贯穿其中,既是影片的动机,也是其目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法文版海报

     而在威尼斯,《人生若只如初见》已经有着惊人的卡司——法国文艺片女神伊莎贝尔·于佩尔(饰养母伊莎贝尔)和北电教授、著名电影人张献民(饰生父石献述)都在其中,另外还有中国制片人耐安(饰养母沈岱)和法国演员安德烈·维尔姆斯(饰养父伯努瓦)。影片讲述一对中国夫妇到法国看望从小被人领养的女儿,她在文化和习惯上已经是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但肤色和血脉又让身份和归属变得复杂起来。血脉亲情的联系,时空、文化的阻隔,真挚的情感在交流中总有些难以抵达彼岸的尴尬。我们与导演胡伟探讨了这部仍旧是关于身份认同和离散的作品。

     * * *

     问:《人生若只如初见》讲述的故事是后殖民主题的一种延续吗?

     胡伟:可以算是吧,身份认同、现代性和“离散”一直是我所关心的问题,也是我创作中复现的主题。一方面在学校有很多老师、学者做这方面的研究,理论上都会讲到,我自己在北师大教书也会讲。但更重要的可能还是我们身处异乡,对于自我身份有思考,从这种思考中又生发出对他人同样面临身份认同问题的共情。影片中讲的领养儿童,在国外生活中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身边的人群,片中饰演女儿卡米耶的卡米耶·德布莱(Camille Debray)是我在美院的同学,她实际上就是小时候被父母从韩国领养过来的。她现在的行为模式就是个典型的巴黎人,但是发肤外貌是不会改变的,这样的人群一直存在身份认同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伊莎贝尔·于佩尔

     问:女性角色在片中的地位似乎十分重要?

     胡伟:《人生若只如初见》同时也是一部关于母亲的片子,首先是沈岱和伊莎贝尔这一对生母和养母,然后她们的女儿卡米耶也做了母亲,可以说是两个家庭、三个母亲。沈岱的角色体现了送走亲生女儿的母亲一生无法放下的悔恨,是一种骨肉亲情的浓烈,但从女儿的角度来说,虽然能理解这种情感,她对生母的回应却是复杂的。后半段向女儿倾诉的那场戏,耐安演得特别出色,在场的几个中国工作人员,包括我在内,都十分感动。当然由于语言屏障,法国人就不能立即领会。这类隔阂和障碍也是我想要触及的问题。

     问:所以法文片名《Ce qui nous éloigne》(直译为“让我们彼此远离的东西”)也就是这个意思吗?有一种彼此之间的隔阂?

     胡伟:隔阂有很多方面,族群的、国度的、信仰的、代际的,其中很多都与今天欧洲乃至世界所面临的问题有关,比如在难民潮中重新抬头的民族主义。这些身份问题与中国人也是息息相关的,特别是生活在异乡的“离散”居民。语言交流的障碍当然是最直接可见的,这个在片中已经看到。因为中国夫妇都不会法语,而另一边不会汉语,女儿和养父母就只能用英语跟生父交流。实际上就是大家都在说外语,难免词不达意。生母沈岱连英语都不会,得靠丈夫翻译。后来母女倾诉的时候,这个翻译的过程也没有了,突出的是情感的传递,到了超越语言符号的人性层面。

     问:片中还有一个很小的人物,就是这家法国人的园丁,为他们修剪庭院里的蔷薇。我想一部18分钟的短片,每个人物都不会是闲置的吧?

     胡伟:这个人物最浅显的作用是为了佐证法国家庭中产上层的生活方式,但更重要的是引入蔷薇花。很多法国中产家庭都会种它,但这种植物非常难伺候,要经常修剪,否则就会疯长。西方文艺作品常用爬满蔷薇来暗示房屋被遗弃很久。此外,你应该也注意到片中的另一种植物——菊花。蔷薇是典型的欧洲植物,而菊花来自东亚,在中国文化中有着丰富的意涵,还可以入药。这种文化一般西方人很难理解,在片中也有触及。

    

     《人生若只如初见》剧照

     问:是的,我也注意到菊花的意象不但在谈话中屡次出现,还以小孙女涂鸦的形式在前后两部分复现。两个家庭、两大文化、两种花,《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对仗似乎很工整?

     胡伟:不能算是“对仗”吧,片子结构上确实分为前后两部分,但实际上是一种对比反差。前半部分所有人物都存在于同一空间里,银幕内外信息量极大,如果观众有措手不及的感觉,那就是我的目的达到了。这一部分的很多叙事靠画外音,从视听两方面给观者产生压迫感,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录音师罗曼·蒂姆尼(作者注:Roman Dymny,法国凯撒奖得主)非常优秀,后期每一条音轨都非常“干净”。后半部分法国养父母和第三代小孙女都不在,留下中国生父母和卡米耶,信息就变得特别集中而浓缩,情感强度上升。也就是说,影片经历了一个从琐碎繁复的生活细节和闲谈向厚重的生命命题过渡的过程。

     问:你的前三部短片都用了业余演员,你当时说自己要表达的东西只能由这样的人来达到。而《人生若只如初见》显然是用了专业演员的。这是一种新的尝试,还是说你要表达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胡伟:我在写《人生若只如初见》剧本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大概知道需要谁来演了。片中的法国家庭是典型的巴黎中产阶级,也有一些文化教养,没有比专业演员更接近这种设定的了。大家都喜欢说于佩尔,其实我写本子的时候就想好要她演了,她在片子里的角色正好也是一个演员。拍的时候她看了一遍剧本,基本不需要准备就演了,生活中的她就是这样的。所以她在《人生若只如初见》中花在“演”上的力气并不比业余演员多,大家都近乎本色出演。片中三位法国演员的角色也都用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卡米耶、伊莎贝尔很明显,养父的角色本来是想找伯努瓦·雅寇(Beno?t Jacquot)来演的,所以名字叫伯努瓦,但他当时在葡萄牙拍《永远》(à Jamais),就请了维尔姆斯。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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