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现场|每一场宏大叙事都来自一个简单的故事
2016/9/8 三联生活周刊

     威尼斯主竞赛评委、2015年金狮奖得主洛伦佐·维加斯(Lorenzo Vigas)专访——重要的是时刻对人性充满好奇,不满足于似是而非的答案。

    

     2015年威尼斯电影节,洛伦佐·维加斯执导的《来自远方》获得金狮奖

     本届威尼斯最后这几天的重头戏,就是评奖和颁奖,而主竞赛单元的各大奖项——尤其是最高荣誉金狮奖——更是万众瞩目。

     去年此时,委内瑞拉导演洛伦佐·维加斯的长片处女作《来自远方》(Desde allá)成为第一部获得金狮奖的拉美影片。这是拉美电影繁荣的一个缩影,也是近年来拉美影人在国际上影响越来越大的一种延续。本届威尼斯看过几部非常优秀的拉美片后,一位来自国内的影评人同事甚至说:“世界电影的未来在拉美。”

    

     2015年威尼斯电影节,导演洛伦佐·维加斯与演员合影

     今年威尼斯,维加斯受邀重回丽都岛,除了有新作《兰花贩》(El Vendedor de Orquideas [2016])在此展映外,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担任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也算是三大电影节上“回炉率”最高的获奖人之一。

     问:一年前,您的第一部长片就在这里获得最高奖项,当时是什么感觉?

     维加斯:其实我事前就感觉这部片子可能会拿奖,因为其中有很多很有力量的东西,但具体拿什么奖就不可能预知了。我一般对自己的作品有一定判断力,做好做差在拿出去见人前,我心里已经有了底,而《来自远方》我知道是一部做得好的片子。但同时也必须要看到,好电影很多,它们的遭遇也各不相同,其中有一些在问世时什么奖都没有拿过。所以拿奖是很多因素的综合,你先得有一部过硬的片子,然后还得靠运气。当时入选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很高兴了,因为这是委内瑞拉第一部进入威尼斯主竞赛的电影。但我的性格就是比较好胜的,从内心深处还想要更多。不过能够拿到最高奖,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影片《来自远方》剧照

     问:您已经说了,拿奖有很多偶然性,那么您认为这样的奖有什么意义呢?

     维加斯:拿奖除了对市场有作用外,恐怕最大的影响就是对电影人本身。我们去年获奖后,先是非常开心,疯狂庆祝了一番。庆祝结束、兴奋过去以后,就是处理无数的电话和邮件,其中有很多来自世界电影产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看着那些重量级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联系人名单上,我刚开始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颁奖——特别是把这样高级别的奖颁给作品还不是很多的导演——会改变创作者在行业中的地位。其实颁奖典礼、采访什么的,都感觉特别虚幻,真是当电影产业中非常重要的人物开始主动联系你,你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2016年威尼斯电影节,洛伦佐·维加斯受邀担任主竞赛单元的评委

     问:去年您是来参赛的,而今年做评委,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维加斯:我当时非常激动,这是一个可以和很多优秀的电影人一起评价、赏析电影的机会。评委会主席门德斯是一位极其成功的导演,我很喜欢他的《美国丽人》(American Beauty [1999])和《革命之路》(Revolutionary Road [2008]),其他评委也都对电影艺术有自己独到的理解。我已经为激烈的争论作好了准备(笑),因为大家对每一部影片都会坚持自己的意见,要达成共识并不容易。评委中有一位据说非常著名的中国女演员(作者注:指赵薇),还有一些其他熟识表演的人,纪录片导演奥本海默也在,可以说对各种类型的片子都有所准备。本届主竞赛的选片质量看上去也很高,马利克和门德斯我们已经看到,马上还有康查罗夫斯基(Andrei Konchalovsky),其他导演的片子也都很有竞争力。

    

     洛伦佐·维加斯

     问:说到赵薇,她现在也做导演,前些时间因为用了日本演员,在国内引起很多争议。您在《来自远方》中也用了一位外国演员,听说还为他改了剧本?

     维加斯:中国的情况我不了解,不便多说。就拉美而言,存在一个泛拉美的电影人合作,墨西哥、阿根廷、智利经常会有一些合作。我是委内瑞拉人,但之前就常在墨西哥工作。至于《来自远方》中的智利演员阿尔弗莱多·卡斯特罗 (Alfredo Castro),那是当今南美最优秀的演员,也是我眼中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之一。阿尔弗莱多非常难请,因为他对剧本特别挑剔,选片极精而少。他能喜欢我的剧本,对我来说是一种荣幸。此外,选演员不是看他的国籍,而是看其能力和与角色的匹配度,我为那部片子做了五个月左右的选角,整个拉美除了他找不到一个能让我放心把这个角色托付于他的人,阿尔弗莱多的加盟让影片的水平整个提升了一个档次。所以为了解决他的口音问题,我们特意修改剧本,加入一个细节,说这个人物小时候在智利长大,所以说话有智利口音。电影人作出的一切决定,都应该以把电影拍到最好为宗旨。

    

     影片《来自远方》剧照,阿尔弗莱多·卡斯特罗饰演假牙制作商阿曼多

     问:《来自远方》是同性恋题材的电影,这次我们也看到不少这样的片子,比如主竞赛中的墨西哥影片《野蛮地区》(La Region Salvaje)。非同性恋导演为什么要拍同性题材呢?同样的故事其实也可以用异性恋来拍吧?这是一种流行吗?

     维加斯:同性题材现在确实是一个热门,但好的作品选择同性主题都是有原因的。其他人我不知道,特别是不能评论本届主竞赛中的影片,但我可以以自己的作品为例。《来自远方》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戏剧点就是人物之间的权力关系。拉美是一个雄性气质比较强烈的社会,男性有很强的大男子主义倾向。所以你会发现拉美一直盛产男同题材片,也是在探讨“男性气质”(masculinity)的定义。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这个我在之前的采访中都说过,“恐同”也是我要谈的一个主题,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是同性恋而被杀,他短暂的一生给了我很多灵感,我都用在影片中了。因为这两个原因,同性关系和恐同是非常重要的主题,在我的片中不能用异性恋伴侣来代替。

     作者本人的性取向与影片无关,不是只有同性恋作者才会拍同性题材片,这不仅仅是身份认同的问题,还是共情和胸怀的问题。异性恋艺术家如果能够敞开胸怀、进入他人的世界,就会发现不同的人之间有着共同的人性,并且能够为我们提出许多重要的伦理道德问题。你一定知道李安,他并不是同性恋,但却拍出了同性题材片《断背山》(2005),也是一部极伟大的电影。作为一个艺术家,重要的是时刻对人性充满好奇,不满足于似是而非的答案。

    

     影片《来自远方》剧照

     问:拉美电影在我们看来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很强的政治意义,这一点在您的作品中也有所体现。您是怎样在艺术与社会政治之间找到平衡的?

     维加斯:社会政治议题对于所有人来说都非常重要,但谈论“大事”的最好方法,就是从“小事”开始。作为叙述性艺术作品的创作者,首先你要有一个故事,最好是从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开始。我最初想在《来自远方》中讲的,是一个关于精神上十分疏离、难以与人沟通的中年人的故事,所以才有这个片名,并没有去预设很强烈的政治信息和社会批评,这一切都是后来自然而然产生的。因为电影是具象的,你要拍一个个体和他所在的社会,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张力就会逼着创作者进行社会和人性的双重批评。

     我对拍电影的观点就是,用你所有的技艺把一个故事讲好,如果你足够真诚,就会发现自己的作品实际上与很多重要的社会命题密切相关。如果说欧洲电影相对于美国电影的特色是更加知识分子化,那么“真诚”就是拉美电影在世界上立足的根本,我们不喜欢预设道德说教的终点。每一场宏大的叙事,都是从一个简单的故事开始的,如果你想把这个故事讲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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