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美好茶器,拔我们于世
2016/9/18 三联生活周刊

    

     初见王杉是个上午,广州的秋天燠热难耐,她跟丈夫贾江宏开车带我去吃早茶,等待食物上桌的过程里微微焦躁,就突兀地想起梁实秋写馋:“我们中国人特别馋一些。馋字从食,本义是狡兔,善于奔走,人为了口腹之欲,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馋吻,所谓‘为了一张嘴,跑断两条腿’。”登时忍俊不禁,觉得中国文字真是太老了,像青山那么老,攀了一大片还依旧荆棘载途,难窥堂奥。

     不过那次去广州,我并不为了“馋”去,而是奔着“器”去。说起来,我们的祖先对于“器”,也同样倾注了大心血,首先是担心它难于确指,于是发明了一系列专属名词,譬如“钵”乃法传之器;“匚”乃受物之器;“镫”乃祭祀之器;“鼎”是烹饪之器;“奁”是藏香之器,而“鑑”,则是盛物的青铜器,另佛家还有个词“根器”,所谓“众生根器,各各不同。”“根”比喻先天的品行,“器”则是能接受佛教的能量,合起来便是说一个人先天具有的接受佛教之可能性。

     然后,再单说这个象形文字“器”,上下左右对称的四个口,意即财物很多,为防丢失,中间加个“犬”,用以看护。那一瞬间,思及自己也是为着器物,不惜这般千里迢迢来到广州,仿佛昔日的“犬”,化身成今天的“人”,顿时羞赧不已,只好搬出老子的话劝慰自己,“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才稍感心安和释然。

    

    王杉

     王杉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她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漂亮。特别爱笑,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神色清宁干净,这使得她浑身气质都很柔软,然而沉静在工作室时,又给人倔强和刚毅的观感,这两类看似冲突的特质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着,没见过的人大概是没法想象。

     但更难想象的是这样一个轻盈漂亮、如花如云的山西姑娘,做的却是足够重磅的活儿——铜器。铜这种古老材料,经过她的手以后,偏就能变成时尚又精致的器物,就像铜的生命获得了另一种延续,其气质不再冰冷刚硬,而是带上了个体的温度和性情。我觉得恰是这层意味,让王杉选择的艺术方向,具有了某种宿命般的价值跟意义。

     我从不怀疑,一个合格的匠人注定是很累的,但我相信,比起成为一个劳动者,更累的是过一种毫无创造力的生活吧。每个人都想要让自己显得更有生机,于是,在所有波澜不惊的日常里,尽可能地为着事业拼搏,虽然许多拼搏都谈不上创造,因为我们的时代已经拥有了这样新潮的科技,这样便捷的生活,甚至于这样精致的器物。但哪怕是为了不使自我渐渐萎缩,我觉得最妥善的方法仍然是:成为这个世界的生产者,而不是纯粹的消费者。

     从这个意义上说,王杉的生活方式我很喜欢。

    

    茶则

     我不认为寻常物什,可称得上“美学”,“美学”二字,自有它的门槛。但王杉的作品大抵可以,虽然这个系列暂时还只有茶器,譬如内壁镀了锡的铜壶、色调优雅的建水、花朵造型的壶承、构思精巧的茶则、寄予天圆地方理念的杯托等等,但每一件小小器物所展现的美,却足以令人惊叹。尤其是色泽,在黑白赤黄青五色基础之上,衍生出的黛蓝、靛青、紫棠、朱红、月白、赤金、竹青、秋香等色,是如此的精妙,如此的难以言说,仿佛胭脂也描不出的妩媚嫣然。

     尤其是那一套花朵模样的壶承,其中的寒梅系列,细腻的肌理,银白的色泽,周边皴了一圈褐色,令人想起古人说的,“由火为金,金是委煞,化为委,煞为杀”,其沉着肃杀的气质,是正合了“寒梅”这个名字,一听就有种收敛而凝固的意味。而观者其实难以想象,在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里,王杉曾苦心积虑地琢磨过材料与造型、色彩甚至气质之间的种种牵连,这个过程,是挑衅亦是妥协,是探索也是决断,而最终出来的,才是通透,才是美学。

    

    壶承

     之所以选择以茶器切入创作,王杉的初衷是不希望人们在提到铜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斑驳厚重的古老青铜器,那是属于古人的器物,而器物当随时代,铜在今天,并非不可以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之中,它就该是轻松的、愉悦的、美好的。而且,秉着“为茶席添点金”的理念,王杉心心念念想要促成的,更是一方茶席的圆满,所谓圆满,无非是金木水火土,此消彼长。

     也是在王杉的工作室,我得以切身目睹一件器物成型的整个过程,譬如一只壶承,从一块粗糙的铜板,抛光、打蜡、锻打、定型、而后着色,每一个环节都微小而专注,尤其是着色,这是王杉与丈夫贾江宏的不传之秘,我只知道,比起市场上的裸铜茶器,正是这一道工序,才是使王杉的“五玄土”,最终变得不一样的地方。且她着色的力度和深浅,因不可量化,最终呈现的色彩也会独一无二,就像瓷器里的“曜变”,具有极大的偶然性。

    

     花朵壶承

     我常常想,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算真正懂得了一件器物?答案也许是唯一的:只有当它的每一个过程你都有亲历,它微观漫漶的轮廓由你决定,它精细入微的纹理是你所锻造,它内里秘而不宣的分子结构,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都饱含着你的来处和去路,映衬你微不足道的心血,唯有这样,这件器物才算真正归属了你。

     当然,一件原本轻盈的器物,必得赋予这些繁重的意义吗?答案是不必须,但我觉得,一件器物,你把它当器物,它也许就只是器物;你若把它当作一个生命,它其实也可以是人生。

     而从艺术家转身为匠人的王杉,对此显然是早已了然。所以她懂得以退为进,把自己藏身于材料背后,一块裸铜经由了她的剪裁,输入了她的审美好恶,最终跳出来的,仍是她的艺术之舞。是的,好的器物就是如此,它意味着匠人将自己化身其中,有多少的寄托与融入,便意味着艺术的边界扩展到何处。从这个意义上说,匠人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可以用一种材料,创作出多重的生命,也因此拥有了多重的自由。

    

     我可能从不太喜欢那些动辄标榜自我情怀、声称要复兴传统的人,我还是想信奉一些尽可能长久且真实的东西,譬如美、自由、人性的恋物欲望、强大的光阴、时代的长足进步、传统的注定式微、山川长河,雷电风霜雨雾雪,所以我也乐于去发现并记录它们,在我的概念里,一位优秀的匠人,最好首先得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当她胼手胝足地历经了器物成形的每一个过程,最后的呈现才有了个体的力量。

     正因如此,优雅时尚的王杉才难能可贵,她不大让人觉得像个匠人;所以她的器物,也带着这种年轻的悠游的气质。在她工作室面向马路的那一边,伏着老大的一株鸡蛋花树,每年夏天一到,满庭的甜美清新;还有一大丛青葙上,牵牛花朵朵怒目圆睁着,人工湖边,长着绣球、金银花以及大片的萼距草、常春藤,无不茂盛得直逼到人脸前,但王杉喜欢它们这样放任的状态,每天在工作室里待久了,就会出来看看。有时,看到地上的树叶,也能随手捏个树叶形的茶则,在她心里,自己并不仅是为技艺而技艺的工匠,正如每天接触的材料,虽然看似是静态的是死的,但有思想的艺术家,一定能感觉到,材料其实是有语言的,它们能构筑不同的生命,在光阴的长河里,有变化、有生长。

    

     真令人欣喜,这才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匠人,她必得是攀爬材料世界的孤独者,也要是美学生活的掌灯人。她在浮华的当下静静伫立,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古老的材料与技艺,创作出符合当下人生活气质的器物,敢于挑衅审美的陈规,也敢于剔除故纸里的糟粕。正是她们,让一种材料拥有了无数种可能性,让一亩花田幻化出了万千花讯,普鲁斯特说“回弹比发射更令人着迷”,他所指的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一段关系,但生活之中,恰恰是这种类似的延伸或者反射,才是平庸如你我者,所能抵达的最高美学吧。

     是如庄子说的,“物来则应,过去不留”,器物的作用,很多时候虽只是安静守候,守候我们平庸日常的生活,但这已算是幸运。如果我们的人生,注定要有得意失意,要有月圆月缺,幸有美好的器物,堪为永恒镜像,得以拔我们于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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