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长的竞选人们:身体健康,还是比较健康?
2016/9/26 三联生活周刊

    

     自打去年春天开始参加竞选,希拉里和特朗普两人间的唇枪舌剑就没停过。在隔空对骂一年多后,终于,在9月26日的第一场美国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上,两人要“周一见”了。 在9月24日周六刊社论上,纽约时报编委会公开宣布支持希拉里。纽约时报支持某方竞选人的习惯很长久,可以追溯至1860年林肯竞选。而从1960年肯尼迪竞选开始,它一贯支持民主党。但相比较之前数届,此次纽约时报亮明立场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一个月。原本留在选举末期的“杀手锏”在第一次总统辩论时就打出来了。而在周日的意见专栏里,纽约时报编委会趁热打铁,抛出了“为什么特朗普不应当总统”一文。这种对特朗普强烈的反感,并不是主流媒体中的孤例。向来支持共和党的华尔街日报,也曾在8月14日的社论中警告共和党,如果特朗普在九月前不改变他的行为,共和党应该考虑踢掉他,转向他的搭档迈克·彭斯。

     然而各方主流媒体一起攻击特朗普的现象,并不代表希拉里势头正旺。十家媒体的民意调查综合显示,希拉里目前仅领先特朗普3个百分点。如果包括第三党派的加里·约翰逊,希拉里的优势就会下降到2%。虽然11月前的民意调查总会起起伏伏,但不断围绕希拉里的各类丑闻使人不能不怀疑她的诚信。路透社的网上民意调查持续显示,支持特朗普的选民中有一半声称他们支持特朗普的主要原因是不想让希拉里当选。而两周前在9-11悼念会上希拉里的突发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左翼右翼,国内国外,对希拉里的“差点一跤”都万分关注。一时谣言四起,甚至出现了希拉里有替身的说法。而在对这一事件的跟踪报道中,各方媒体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透过各家的倾向与评述,我们也可以管窥美国的媒体环境。

     身体是竞选的本钱:各方媒体的博弈

     九月份开始,很快要69岁的希拉里仿佛是受了“水逆”的影响,诸事不顺。纽约的“9.11”纪念聚会上因身体不适突然离席,在自己的车前差点摔了一大跤。之后迅速被曝出几天前已确诊为肺炎。对于身经百战的希拉里来说,公关应对此事并不困难。在第二天CNN的采访中,希拉里说:“我感觉头晕,而且我确实失去了平衡,但一旦我进了车,坐下,喝了点水,我就感觉好多了。”在9月13日,希拉里连发两条推特,其中第一条写道:“就像每个在工作中因生病不得不回家休息的人一样,我十分希望能赶紧回到外面。大家竞选活动上见!”将自己的疾病与一般人感冒回家休息相提并论,希拉里拉近了自己和普通大众的距离,也试图淡化这次病情的影响。而希拉里的症状,实际上也只是“行走肺炎”(walking pneumonia),虽然依然具有传染性,但一般仅需服用抗生素、依医嘱休息并大量饮水即可痊愈。这也许是为什么她并未通知她的选举团队,而只是告知了家人和最亲密的助手们。9月14日,她的竞选团队发布了希拉里私人医生对她本人的身体健康情况报告。其中,医生称希拉里九月初就已经开始生病,但她的身体状况“适合参选总统”。

    

     希拉里在参加9·11纪念活动时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开活动会场

     希拉里因病休息后,特朗普的选举团队并未立刻发声。特朗普本人也在9月12日表示希望希拉里能尽快好起来。而在希拉里团队9月14日发布她的最新个人健康报告后,9月15日她就回到了北卡罗莱纳州的竞选活动中。就在希拉里更新自己的健康报告的当天,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发布了一份反应特朗普的身体状况的报告。70岁的特朗普身高190厘米,体重107公斤,属于超重人群。除胆固醇偏高外,其他身体指标大体正常。特朗普好吃快餐,他也自称希望掉几斤秤。从已公布的身体健康报告来看,相比68岁的希拉里之前有过的血栓和头部受伤等病史,70岁的特朗普确实更健康些。他也在自身报告发布当天登上了著名的《奥兹博士秀》(The Dr. Oz Show), 尽力宣传自己相对健康的身体状况。访谈中,奥兹博士问道:“你照镜子时,你觉得自己多少岁?”特朗普回答,“我看到的是个35岁的人。”在当天晚些的节目中,著名脱口秀主持人斯蒂芬·科尔伯(Stephen Colbert)吐槽道:“你看错了,那是你老婆!”

     一向立场亲民主党的纽约时报并未放过特朗普的健康报告。9月18日星期日,一篇由医学博士Lawrence K. Altman撰稿的文章中,作者质疑了报告中遗漏了重要内容。比如特朗普的私人医生并未公布为BMI值接近30的特朗普设计的减重方案。特朗普自称“我有超棒的基因,我的父母都度过了漫长而多产的生命。”而实际上,特朗普的父亲尽管寿命超过了九十岁,但他在八十多岁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作者声称,老年痴呆症和精神错乱的症状基因原因不明,但特朗普的医生并未披露该竞选人的精神状态和神经病学检测结果。特朗普至少应当关注相关健康问题。相比较而言,希拉里的私人医生在报告中称希拉里的精神状况是“极好的”。报告中声称的特朗普0.7%的十年内心血管患病概率(MESA计算)高于希拉里的0.2%。在同一天,该作者也撰写了一篇文章为希拉里的健康状况辩护。同一位作者上为希拉里的各项身体状况背书,表示希拉里的身体状况比较稳定和健康。

    

     希拉里

     福克斯新闻(Fox News)是美国右派的老本营。它特设了一个名为“警告!有偏见!”的专栏。 他们在9月13日的专栏中披露 CBS的晚间新闻将前总统比尔·克林顿的采访截去了一段。而这一段是:“经常,不是经常,极少数的,但多于一次的时候,当她(希拉里)极度缺水的时候,她就会这样(晕倒)。”这段谈话在晚间第一次播出时,克林顿“经常,不是经常,极少数时候”这部分并没有出现。不过在CBS网站上和第二天的早间新闻中这段对话并没有被截短。福克斯新闻称被砍掉的部分是克林顿下意识说出了可能的真相。它也进一步暗示这是亲民主党媒体的一贯伎俩,他们试图抹黑特朗普,捧高希拉里。福克斯提出的另一个例子是CNN剪辑并扭曲了特朗普竞选管理人凯丽安·康威在ABC的访谈。凯丽安·康威声称她不赞成总统竞选人的人身攻击,但CNN的剪辑版本变成了她发誓特朗普将不会攻击个人。

     同一个专栏在9月14日批评了CNN主持人克里斯蒂安·阿曼普尔。在节目中,阿曼普尔称媒体过分关注希拉里身体状况,“一个女孩就不能有两天病假嘛?”她抱怨道。“当我们说起,资历完全够格的女人,必须要花出百倍的努力,才能和那些不怎么样的男人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时,嗯,我们听过这故事,”她说道。福克斯新闻暗示,该主持人赞同一般媒体的态度:总统的身体情况与大众无关,即使罗斯福总统只能坐轮椅,而肯尼迪总统需要经常吃镇定剂。福克斯新闻也指出,当年以70岁高龄参加第二任期竞选的里根总统、2008年竞选的约翰·麦凯恩等人,也都曾经历身体健康方面十分细致的调查。其中,越战老兵约翰·麦凯恩更是公布了超过1000页的完整医疗报告。

     娱乐节目也要政治站队?

     时间来到了9月15日星期四,特朗普又一次登上了NBC的《吉米·法伦今夜秀》(The Tonight Show Starring Jimmy Fallon)。吉米·法伦身处洛克菲勒中心,与纽约百老汇大街上的斯蒂芬·科尔伯(Stephen Colbert)分庭抗礼。吉米·法伦和斯蒂芬·科尔伯都是晚间黄金时段脱口秀的翘楚。与斯蒂芬·科尔伯对每一位竞选者(特别是特朗普)言语上的辛辣讽刺不同,吉米·法伦试图和政治保持正常距离,他一直站在两党的中间,试图把自己的今夜秀成为一个纯娱乐化的平台。在去年的九月份,他扮成特朗普采访特朗普本人的视频在YouTube上已经获得了接近一千四百万的点击量。而他以同一形象采访希拉里的视频也获得了一千一百余万的点击量。吉米·法伦以他尽量“去政治化”的身份,一直游刃有余。他也获得了美国人民选择奖中最受欢迎的深夜脱口秀主持人奖(People's Choice Awards:Favorite Late Night Talk Show Host)。

    

     特朗普在NBC的《吉米·法伦今夜秀》节目中

     然而在星期四的节目上,他似乎终于越界了。在整个访谈中,他并没有提出十分尖刻的问题,只是询问了特朗普的身体状况,和特朗普的小时家中趣事等等。当然,他本来也并非以刁难嘉宾而著称。然而在节目尾声,他提出要把特朗普的头发弄乱。特朗普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在节目的尾声,头发被揉得乱成一团的特朗普略微尴尬地微笑着,而吉米·法伦大笑着倾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这一段“揉发”视频截止9月21日在YouTube上已经获得了接近750万的点击量。这样亲昵的举动,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被认为是变相使特朗普显得“人畜无害”。9月19日周一,另一位萨曼莎·比在她TBS的节目《全面开战》(Full Frontal with Samantha Bee)中,抨击吉米·法伦选择让特朗普再次登上他的NBC节目。她愤慨地说道:“电视频道的大佬们,和他们的许多观众一样,可以轻易地忽略特朗普有多么危险,因为他们并不会受牵连。他们不会被遣返。他们也不会被一位总统认为是一堆性玩具。”

     萨曼莎·比抨击特朗普的言论并不新鲜,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点是,她同时攻击了吉米·法伦,一位娱乐节目主持人。而吉米·法伦在9月20日星期二在访谈中坦陈,“我从来不对任何人严厉。”令萨曼莎·比恼怒的是,在访谈中,吉米·法伦完全没有提及此前特朗普完全不承认奥巴马是在美国出生一事。有趣的是,特朗普本人在参加吉米·法伦节目的第二天,9月16日周五出席记者会,宣布,“奥巴马出生在美国,句号。”而《全面开战》的制作人乔·米勒也称,“这并不是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竞选,这是民主党和民粹主义煽动家的较量。你不能把一个煽动暴力的人视为正常。”她们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其中一个理由是NBC传统上更倾向民主党。让特朗普在NBC节目上有正面形象,感觉像是民主党后院起火。

    

     特朗普

     想在美国媒体的政治光谱上找到完美的中间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说纽约时报等倾向民主党的占多数,而倾向共和党的媒体,如福克斯新闻、华尔街日报占少数。而用不同的标准衡量,连华尔街日报在很多议题上都会被认为倾向民主党。因此,美国整体主流媒体的政治倾向是显而易见的。但这次大选的特殊就在于美国主流媒体们主动站出来要求站队,而不是至少明面上坚持客观的选举报道。吉姆·卢登伯格(Jim Rutenberg)在纽约时报关于美国媒体生态的专栏。在8月7日的文章中,他试图为主流媒体对特朗普的报道辩护。他认为,问题不在于媒体和记者本身,而在于特朗普本身十分特殊。该作者提到了特朗普在与MSNBC的主播克里斯·马修斯的访谈中,先是声称核武器“绝对是最后手段”。但当对方问及他是否会使用时,特朗普呛声道:“那我们造它们干嘛?”作者认为,面对这样基本的问题和倾向,记者和媒体很难完全保持中立。而且,他们似乎应当表达出应有的立场。MSNBC的明星主播乔·斯卡伯勒身为共和党人,经常批评倾民主党的媒体富有偏见。但在这一问题上,他反问道:“当一方完全不理智时,你还需要有多中立呢?”

     吉米·法伦因为并不在传统的政治媒体圈内,更乐于作为两党重要政治家的传声筒。毕竟他的主业还是采访娱乐明星。但是否吉米·法伦应当也像主流媒体一样,选择躲避特朗普呢?如果在一个正常的选举年,吉米·法伦的行为并没有触及任何“清规戒律”,但特朗普注定不是个一般的竞选人。

     希拉里可并没有因为吉米·法伦的行为而拒绝上他的节目,因为他实在是受人欢迎。在9月16日周五晚上,希拉里去参与录制了《吉米·法伦今夜秀》。而迎接她的,是戴着口罩的的吉米·法伦。在与她握手后,吉米·法伦假装匆忙地往手上挤酒精洗手液消毒。当然,录制节目是大部分对周四播出的特朗普节目的批评意见还未出来,本来用于讽刺过度报道希拉里健康的桥段,在这样的语境下,显得对受访者不尊重。但希拉里还是愉快地玩耍了一番。毕竟,像吉米·法伦这样美国人人喜爱的角色是政治家不想得罪的。而政治家参与这样节目的主要目的,就是展现他们亲民、更惹人喜爱的一面。在这一点上,政治讽刺类节目和娱乐节目是有区分的。

     一味掩饰不如自吹自擂?

     特朗普其实也已70岁,中国老话讲是古稀之年了。他的健康报告称他是历史上最健康的总统候选人。不过一位时常食用快餐的超重老人,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健康长寿。很多谴责过多报道希拉里身体状况的主持人,都试图把话题转向他一直不肯公开的纳税申报表。或者取笑特朗普手掌的大小。这种处理方式,的确给人以美国主流媒体帮希拉里“洗地”之感。但在美国政治不断娱乐化的时代,这些无需动脑就可以理解的话题的确比需要思考的严肃政策议题要更抓人眼球。消费名人的隐私,这已经不是娱乐圈的专利了。而总统竞选人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是信息时代大众所关注的。不仅希拉里没有公布完整的健康报告,特朗普的个人健康报告也并不彻底。而非福克斯的主持人们常常揶揄的,就是特朗普自大狂式的自吹自擂,和他没有精神状况报告。

     隔岸观火的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在9月13日社评中,一语点出了希拉里的习惯:有稍微不利的事情就藏着掖着,直到纸包不住火,不得不被捅出来。而本来并不算严重的情况,比如希拉里的“轻微非传染性细菌性肺炎”,也在舆论中直接变化成了帕金森症。现在她每次出镜,人们第一时间的焦点,很大程度上转向了她的健康状况。而在9月22日,当ABC新闻记者问到她是否愿意接受神经学测试,她一笑而过。“在公开个人健康情况这方面,我已经达到了所有总统候选人的标准了,”她回答道。平心而论,一位68岁的老人,有点小灾小病是完全正常的。希拉里主要害怕的,还是她在国务卿任上更为严重的健康状况。身为有脑血栓家庭病史的人,希拉里的病历的确不好看。她能否直视自身状况,在这一问题上坦诚面对公众,可能会决定投票者的态度。

     其实,对于竞选人来讲,身体比较健康就足够了,不一定非要完全健康。除非隐藏的是比肺炎更大的坑。但这次美国大选注定是非正常的,特朗普和希拉里这对最老的总统竞选人注定会载入史册。而这届大选究竟是“健康”或是“病态”呢?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从媒体的报道还是竞选人的行为来看,都是非常态的。总而言之,今年的美国大选,最不坏的情况,也就是“比较健康”了。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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