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话题 | 一间自己的房间
2016/10/1 三联生活周刊

    

     在租房与买房的困惑中,人生,也就那样过去了。

     上周,深圳出现鸽笼房新闻。9月30日,又有专家称中国楼市已出现泡沫。紧接着,北京又将第一套房首付比例提高到不低于35%。一时间,这一切让我觉得苍漠。再一次深深觉得,为什么我们的生存空间,总被生活无限逼仄着。

     伍尓芙曾在一条河的岸边坐着说一个女人是一定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写作的女人必须有房又有钱。而彼时,她在苏塞克斯乡下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村庄有一间带草坪、有花园、可以远眺南丘景色的改良版农舍(cottage)。丈夫伦纳德确实为她建了一间独自的“写作屋”,在那里,她彻夜写作。

    

     伍尓芙故居一角(张月寒 摄)

     我望过她的那架写作时的摇椅以及旁边的一排莎士比亚。那时我觉得一个写作的灵魂是多么兢兢业业以及究竟牺牲了多少现实生活。

     当时很多人以为JK罗琳未成名前写作环境也非常逼仄。诚然,当时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她的经济压力是有的。但她彼时在苏格兰住的是一间政府的那种廉租公寓,有客厅,有卧室,有地毯。在她成名以后拍的一部纪录片再度走进那间小屋里时,我们发现,那间房子,也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惨。

    

     伍尓芙当时的卧室(张月寒 摄)

     而在另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国家,正有一批又一批年轻人毕业后来到或留在某个大城市,从宿舍生涯直接过度到合租生涯。

     中介。人性。扣押金。空间愈狭窄,愈发暴露人性的丑恶;可怕的真相露出事实的锋芒。

     加拿大飘着冷雨的一个夜晚。我的一个朋友在自己的小房间中吃泡面、写论文。这时作为一个异国的东方学生那种对未来的希望是极其绵长、超越肤色的,又杂糅着青春期的不甘和奋进。口语已经没有任何挑剔,又比白人学生不知刻苦了多少。

     可类似那样的时刻,我们的人生选择却几乎仍是受到某种局限的。在孤独的欧洲赤松下我们无限落寞着。那么想融入的一种东方式热忱,在那个飘着冷雨的西方都市,被被莫名稀释了。

     香港有种房子叫劏房。之前《踏雪寻梅》这部电影,援交少女王嘉梅就是在一间劏房被分尸。

    

     香港劏房

     劏房不仅空间小,最主要的是环境龙蛇混杂。当你坐在几十厘米板床上吃碟头饭并望着天花板上八瓦吊灯旁晒的一条绳的衣服时,人生,或许多多少少总会感到些许绝望吧。

     如今香港的劏房,也是很多大陆过去的新移民居住之所。新学的粤语,陡峭的衣着,以及一种莫名的妄自菲薄。

     所以亦舒小说中才有那么多扬眉吐气一下住到半山的女白领;或一定要强调厨房里都能看到海的那种三十几层公寓。

     我们的房子,无比定义了我们人生的标签。

     这一点可悲吗?当然。

     但你几乎也是无力反抗的。

     在北京打出租。几乎每一个司机都具有“国际视角”。纵观当今之局势,分析明年房价之涨跌,抨击时弊,针砭everything.我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雾霾的时候我们开净化器,晴天时我们开窗,在买房与租房的困惑中,人生也就那样过去了。其实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一种有品质的生活,可为什么却被头上那片瓦逼的那样艰难,那样没有尊严。

    

     小区楼下。一伙穿白衬衣的中介正在傍晚的余晖中边奔跑边呐喊“本月业绩冲破两百万”;同时check着手机上的微信看有无客户发消息说看房。我于是感到“房”文化真正已经变成了一种被扭曲的现象,但这种现象并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造成的。根深蒂固的文化观念以及莫名的从众心理,使得我们的“房”在此国已经变成了和西方完全不同的一个概念。很多人在它面前憔悴,更多人在它面前吃不到葡萄。而真正不费吹灰之力的,又变成了一种我们集体嫉妒的人。

     其实,life真的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值得去如许关注。再过几十年后,你也就死了。今年的一部电影《遇见你之前》(Me Beofre You),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Live boldly. Push yourself”. 真的,当你知道你还拥有一种“可能性”,一切就是奢侈。我们已经拥有了一种人生中之最可贵——健康,又还有着什么在阻挡我们真正去生活、追寻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大多数人想要的?

     去突破生活吧。去在深夜边的海水边跑步、去看一场湖边小屋里的日出……任何,你长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

     我之前拍摄过一组“房车生活”的摄影课习作,走访了好几个房车据点。那种人生不应该被一座钢筋水泥以及三十年贷款束缚住自己的价值观,在遥远的吉普寨迁徙时代就已确立。如今践行的,还有家境贫寒为了省房租的大学生、拥有追求的纹身艺术家以及放弃高薪优渥工作环游世界的美国前白领。

    

    他们自己改造的房车、自己做的内部装修(张月寒 摄)

     最源远流长具有房车历史的是罗马尼亚裔吉普赛人,人生一直在践行一种“在路上”的观点。于苏格兰山谷的晨曦间诞下自己第一个儿子,在文青聚集的刘易斯镇参加当地的手工艺术节。吃的,是当地超市里每天扔出的即将过期的食品。

     每一辆房车,都是一件完整的生活艺术。很多嬉痞——跟我讨论《易经》并送那种可怕的动物骨作为礼物的——都将过去那种运送马匹的车子改造成自己的房车,内里锅炉、淋浴、厨房、取暖等什么都有;有人整车厢中全木装饰,也都是自己一钉一锤自己做出来的。

    

     房车内的厨房(张月寒 摄)

     虽然我悲哀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一件只有在欧洲才能发生的事。在某个东方国家我们声称我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其实还是在乎。我们标榜自己恬淡其实骨子里还是世俗。

     到布莱顿的第一天。一个来自美国的PHD学生跟我说他为他所租的房子已经花了将近1200镑,将近一万两千元人民币。这在中式思维中又是一件无法理解。当我们租房,于是一切都是“将就”。窗帘也不是我们喜欢的颜色,写字台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高度,地板、油画、壁炉架就更不能奢求了。可是西方人就是那种每天都要活得精彩的人生观,他们也深知自己的房子是租的,可还是会花不菲的钱去装修、买家具、置最好的香槟杯以及黑胶唱片机。

     有本书叫《一个山谷的发展》。一个小镇从史前演变成维多利亚时代的市集。那时我为这种朴素的发展而激动着,觉得这似乎才是一个城市正常的发展速度。那些寂静的小巷,乔治时代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都会让人觉得这个国家,将自己的历史那么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有时。

     在城市微漠的远疆中我们望着层层楼宇。思考自己拥有的,在其间到底有几平方米。

     于是这时。深圳的六平方米鸽子笼似乎也突然变得可以理解了。就算只有六平方米。很多人是不是也一定要在属于自己的六平方米上跳舞。

    

     深圳“鸽笼房”

     在幽微的光线中我们看见生活的希望。尽管它是那么狭小的。伍尓芙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探讨贫穷会为心灵带来什么影响。她自己也迷恋“美酒和深深的扶手椅,还有柔软的地毯”。我们既生存,就必对物质有渴望。于是,当你很多东西想买而不够钱的时候,那种悲哀,是一种皮肤里深层的褶皱。

     任何事情。关了灯则都是璀璨。开了灯。则是任何我们无法承担的现实。

    

     因为租房没有尊严,所以很多人决定买房。在无数租房中介的敲竹杠中我们明白了人性的丑恶以及人口压力。在买房邻居轻飘飘的蔑视中我们不蒸馒头。

     很多人抱着多年前“知识改变命运”的思想来到这座城市。几年后很多人或许真的已经改变了命运。但大多数人却仍每天在重重叠叠的地铁人头间无限苍渺。在一座城的微明微暗间,我们的诗意,被搁置或放弃了。

     布罗德街的一个转角,一个老人拦住我,让我回身看身后的彩虹。那一刻我的心灵被一种长久的震撼攫住了自己。那种真正欣赏生活中美态的直觉,我长久以来究竟是被世俗淹没了。而被一个陌生人那样提醒,又突然有种恍然惊觉的感觉。

     不必行色匆匆,不必光芒四射,不必成为别人,只需做自己。

     伍尓芙这样说。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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