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过程都属于机密,需要保密50年”| 本刊专访诺贝尔物理学委员会主席奥尔·伊戈纳斯
2016/10/5 三联生活周刊

     与诺贝尔物理学委员会主席、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林雪平大学物理学教授奥尔·伊戈纳斯(Olle Ingan?s)的访谈

    

     奥尔·伊戈纳斯(苗千 摄)

     三联生活周刊:请问您在诺贝尔委员会任职多长时间了?

     伊戈纳斯:这是第五年了。我今年仍被选为诺贝尔委员会的主席,但是目前有一位执行主席(尼尔斯·马藤松)接替我的职务,我可能会需要休假几个月。所以理论上我仍然是诺贝尔委员会的主席,但今天是由尼尔斯·马藤松发言。

     三联生活周刊:诺奖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对您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吗?

     伊戈纳斯:我想从众多的候选人中层层筛选是一个非常繁琐的工作,因为你需要顾及到远超你自己专业的所有物理学领域。我们需要考虑目前的例如高能物理学,天体物理学,等各个领域,还有各个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等等……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这么博学的,所以去评价每个人在不同领域工作的价值如何,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工作。我担心我对于一些领域并没有深入的理解,所以才需要同事的帮助,我们才会有一个委员会来分担这个责任——这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问题:保持我们最终选择的高质量。我确实觉得这是一份累人的工作,我盼望着明年不用再担任这个职务了,我更愿意把我的精力放在科学研究上。

     三联生活周刊:最终是由委员会主席还是由诺奖委员会全体成员投票来确定诺奖得主?

     伊戈纳斯:不,不是由委员会主席一个人做决定,我们共同商量。你知道,这是一个瑞典式的组织,我们最终总是能达成一致的。在评选的过程中,当然会有各种不同的意见,但是我们根据各委员的论述来列出最终的候选人。委员会主席虽然没有最终的决定权,但是他有责任引导大家在一定的时间里最终达成一致的意见——实际上这很难,毕竟大家的兴趣和看法都不一样。比如说今年的诺贝尔奖,给了一个纯粹理论上的发现,这并不常见。当然了,这些过程都属于机密,需要保密50年,我不能再透露更具体的细节了。

     三联生活周刊:诺贝尔奖这些年来有什么样的变化,您认为一百年前的诺贝尔奖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伊戈纳斯:在一百年前,诺贝尔奖还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奖项,还没有现在的重要地位。后来瑞典王室开始参加诺贝尔奖授奖的过程,大大提高了诺贝尔奖的地位。现在诺贝尔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科学奖,这是最大的变化。这实际上是诺贝尔的愿望——他的遗嘱说希望这份奖可以授予任何在科学上作出了杰出贡献的人,而非局限于某个国家。现在有很多奖项有限制,比如有一份韩国的奖项,只授予韩裔人士——当然也还有一些其它的国际性科学奖。但一切都不是固定的,(科学奖的地位)总是有变化,而最重要的是保持诺贝尔奖的高水准。

     三联生活周刊:这个问题与您的研究稍微相关:人类电子器件的尺寸越来越小,著名的“摩尔定律”已经持续有效了几十年,我们都知道摩尔定律不可能永远有效,您觉得摩尔定律还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之后我们需要如何发展?

     伊戈纳斯:我没有持续的关注这些技术进展,这与高质量的紫外线光刻技术有关。我更关注的是人类是否能把注意力转向软件的研究,更合理的利用这些硬件。我们可能并没有完全发挥这些硬件的计算能力,如果你可以模仿一个神经网络,或者一个神经元,这或许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利用人类神经网络的计算方式,而不是目前的计算方式。所以我想在未来我们很可能能够找到另外一种更合理的计算方式。把器件做小并不是最重要的——人大脑中的神经元数量也是有限的,器件并不一定要做的非常非常小。我在研究有机电子器件的时候,可以把器件尺寸做到只有几个纳米,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更希望实现区别于冯诺依曼计算机的计算方式——人的大脑并不太大,但是工作的效率非常高。

     三联生活周刊:但是人脑并不能像电子计算机工作的那么准确。

     伊戈纳斯:对,人脑并不准确,但是我们做很多事情都比电脑好。

     三联生活周刊:关于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奖,授予拓扑相变的理论研究,尤其是其衍生出的对于拓扑绝缘体的研究,这是否能够帮助人类制造出更为集成化的器件和更高效的机器?

     伊戈纳斯:我想这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研究领域。是的,这有可能对于量子计算机的研究有所帮助,但是现在还处于非常初步的阶段。所以你看到我们并没有把奖授予对拓扑绝缘体的研究,而是授予更为基础的对于拓扑相变的理论研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将产生出什么样的结果。

     三联生活周刊:诺贝尔奖的评选有没有一个“常规”,比如这一年授予宇宙学,下一年授予高能物理学……

     伊戈纳斯:物理学是一个非常广泛的学科,必须关注到各个不同领域的进展,这当然会影响到我们(诺贝尔奖委员会关于候选人)的讨论,但是并没有这样的常规,我们只会选出当年最合适的诺贝尔奖得主。

     三联生活周刊:有人说诺贝尔物理奖更像是一个工程学奖,例如在2014年授予了LED的发明者,有人认为这两位诺贝尔奖得主更像是工程师而非物理学家。

     伊戈纳斯:在阿尔弗莱德·诺贝尔死之前,他的遗嘱说这个奖授予“发明”或是“发现”,所以要注意的是,诺贝尔物理奖的评选最关注的是这两个要素,而非某位科学家的终生成就。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并不一定就会是诺贝尔物理奖的候选人,因为他必须要有某个发明,或是发现。在发明的概念里就有某种技术的因素在其中。

     三联生活周刊:一个和历史有关的问题。已经过去超过五十年,我想现在已经可以说了。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当年诺贝尔委员会授予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诺贝尔物理奖的时候,是因为他对于光电效应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因为他更著名的广义相对论的研究。我听说在当时有很多诺贝奖得主反对爱因斯坦,威胁诺贝尔委员会,如果把奖授予爱因斯坦,他们就把自己的诺贝尔奖章退回。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诺贝尔委员会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奖项授予爱因斯坦对于光电效应的研究,而没有提到广义相对论——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伊戈纳斯:我读过授奖给爱因斯坦的这段历史,确实是授予他对光电效应的研究,甚至没有提到狭义相对论,但是我没有看到有诺贝尔奖得主威胁不许授奖给爱因斯坦的记录,实际上每一个诺贝尔奖得主都是由之前的诺贝尔奖得主提名的。

     三联生活周刊:就是说诺贝尔委员会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压力?您在担任诺贝尔委员会的这些年里,有没有受到过外界的压力,比如一定要把奖授予,或是不授予哪位科学家?

     伊戈纳斯:当然外界会有很多活动,非常多的活动(Campaigns),当然了。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您最希望在物理学的哪个领域能够首先在近期实现突破?

     伊戈纳斯:这是个有点难的问题。一个突破,而不是预期中的进展…对我来说,最大的物理学难题是有关于意识和物质之间的关系。也许有人认为这“不科学”,但是我确实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科学问题。这是个哲学问题,也是个科学问题。当然我更希望人类能利用半导体材料从阳光中获取更多的能量,提高能量的转化率,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三联生活周刊:最后一个问题,您能说一位对您来说印象最深刻的诺贝尔物理奖得主吗?

     伊戈纳斯: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读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的《费曼物理学讲义》,那是一种非常难忘的经历,那不仅是老师的教学,更带来了一种智力上的刺激。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理查德·费曼是令您印象最深刻的物理学家?

     伊戈纳斯:理查德·费曼。

     三联生活周刊:非常感谢您的时间,再见。

     伊戈纳斯: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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