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的三十二岁
2016/5/30 一读

     毋论这几年世界变化如何,很多人依旧在一碗杂碎面之后对着自己喊一声:“努力,奋斗”。

     -----摘自摄影师周裕隆手记《拍周星驰》

     01

     闹钟在每天5:50响起,振动,没有响铃,然后醒来关掉,听一听婴儿床的动静,还没声音,再眯五分钟,直到婴儿床开始有动静,很快哭声响起……这意味着陈瑞需要起床了。

     女儿出生之后,陈瑞的生活作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做了十年的广告,养成创意人特有的作息时间,中午起床,下午上班,晚上高效,凌晨回家。这个习惯在辞职创业之后也没有完全改掉,工作时间更自由之后也会喜欢早上晚起,只是晚上会早些回家。

     一个月前女儿出生,陈瑞于是开始顺着女儿醒来的时间早起。检查尿不湿、换尿布、抱起来哄、抱给妻子喂奶……每天早上的固定流程,对于一个月的新爸爸来说还不算熟练,但是已经摸到了一些技巧:

     起床的时候窗帘需要慢慢拉开,家里保持自然光线;

     换尿不湿的时候需要用婴儿湿巾擦一擦屁股,透透气,再换上新的;

     抱起来的时候要扶着头部,不能穿衬衣,否则袖子上的扣子容易挂到皮肤;

     ……

     虽然双方的老人都来北京帮忙带孩子和照顾产妇,但是早上抱着孩子起床喂奶这件事,陈瑞依然每天坚持自己做。

     这或许是孩子出生后“痛并快乐着”一系列感受的其中之一。女儿的到来让生活原本的面目变得温柔,但也让原本的压力放大了。

     陈瑞是东北人,06年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北京。老婆张可是陈瑞的大学同学,两人大学的时候在一起,三年前结婚,今年4月份女儿出生。当年的大学同学,除了北京本地人,其他的大多已经回到老家,陈瑞和老婆算是为数不多的留守者。

     而这个留守,并不太容易。

    

     今年3月份陈瑞刚过完自己的三十二岁生日,这正好是他在北京度过的第十个生日。

     毕业后陈瑞就进入了广告公司做创意,几乎服务过市场上所有的汽车客户。前两年行业开始受到经济环境大背景影响,客户手里的项目和预算都开始收紧,公司也逐渐开始裁员。到陈瑞的时候他倒没有太多意外,沟通之后拿了一笔补偿金,然后潇洒地辞了职,带着一身的想法和更好的憧憬开了自己的广告公司。

     然而直到公司开张之后,他才意识到作为创意的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客户源。广告公司的客户大多通过客户经理联系,创意在背后作为策划的支撑,贡献脑力。所以即使服务了市场上绝大部分的用户,自己单干的时候却也没有任何现成的客户资源。

     靠着朋友介绍和一些零散的项目,公司一直不赔不赚还算平稳地活到现在,勉励支撑,谈不上赚钱。虽说自己当了老板,但究其收益,其实并不比上班时候的固定薪资好太多。

     “而且你必须承担额外的危机感。”提到实际收入对比的时候他明显焦虑起来,“一旦没有固定的月工资,收益变成按照项目入账之后,我时常会没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的缺失是没办法弥补的,所以我一直处在寻找项目的阶段。宁愿忙一点,也不能让资金流断掉。”

     公司五个人,除了负责客户的陈瑞之外,其他四个都是设计,其中三个也同时是技术。这样的五个人,承接包括微信微博运营、创意H5页面、移动客户端设计与开发、营销活动等各种项目。他并没有对公司进行一个明确的定位,广告公司也好,互动公司也好,营销公司也好,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是五人团队能够做的事情,都可以接下来。

     但接下来之后,问题还远远没有结束。由于公司知名度低,在甲乙方关系中的话语权并不高,所以时常会面临客户拖时间最后不得不靠日以继夜赶工来完成的情况。

     最艰难的一次是帮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做客户端的设计与开发,签合同时离上线时间还有3个月,但客户方面拖沓了两个月迟迟不开始,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客户终于带着投资人的压力回来,开始紧急跟进,陈瑞则必须带着团队日以继夜将3个月的工作量在1个月里完成。

     这件事情让他颇为恼火,从此对于需求的时间点与合同约定更加小心翼翼。但小心翼翼并不能避免临时赶工情况的发生,市场交易经验的缺乏,让陈瑞在公司的经营上有些步伐踉跄。

     02

     3月份的时候,陈瑞在望京租下一个店面,和公司的人一起,合伙开了一家玩乐高和高达的店。五个人的公司也搬到这里办公,因为这样可以只付一份租金,而孩子们大多在放学之后才会来玩,白天店里人少,正好作为办公的地方。

     但是店面租金9000多,比原来公司办公室租金的四倍还略多。这样算起来,每个月光房租开销就增加了不少,现金流变得更紧。在乐高店的收益能够弥补开销之前,房租和开店成本成为了纯粹的支出。

     开店前夕,离孩子的预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置办完基础的设施后,陈瑞的存款就吃紧了。采购乐高和高达玩具本身的几万块开支不得不暂时依靠白条,才能够不动用存在卡里的奶粉钱。——妻子张可对生活没有什么物质要求,但是对孩子的用品很在意。所以她坚持所有的婴儿用品都要用进口商品,陈瑞因此特意留了一笔现金用来应付新生儿到来所需要的一系列开支,这是新爸爸的安全感。

     开在望京的乐高体验店采用健身房模式经营,第一次来玩免费,后面可以选择包月或者按次付费。开店两个多月了,每天晚上孩子放学后,店铺里都有不少孩子和家长来玩,单从人流量来说,店铺的经营状况看起来很不错。“都是免费来玩的。因为乐高和高达对于很多小孩子来说很新鲜,只要路过门口基本就会进来玩。但是付费……”陈瑞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去回想和计算,“付费的基本上没有。有两个,都是我的朋友,照顾生意嘛。”

     他曾短暂地质疑过这种付费玩乐高和高达的模式是否可行,但他也知道望京另一个韩国人聚居的高档小区里有一家类似的店,他去过那里体验,事实上,对方的生意还不错。

     对于陈瑞来说,开乐高店还有一个隐藏的“小理想”。

     “说实话我看不懂九年义务教育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孩子需要创造力。——你知道乐高它是靠一个个小组件来拼成任意创造的东西嘛,乐高主要是提高孩子的创造力,来启发孩子的大脑。”而关于义务教育和创造力的关系,以及对义务教育的更多看法,他并没有提及。

     “当然这个说起来别人都觉得挺可笑。”他自己拿着手上的乐高就笑了,也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也不敢说我能做多大的事情吧,但是总能做一点算一点吧。”

     说起这个小理想的时候,他语速更快,也更流利;这时候他不再提起无人问津的付费服务,也没有考虑店铺的明天。

     “可能是知名度还不够吧,就想后面慢慢可能好一些。”他这样总结乐高店的问题。

     在做创意的时候,同事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创意就像怀孕,先要肚子里有东西,然后还要长时间的孕育……”,所以开店可能也需要孕育吧,他想。

     但事实上他也明白,创意可以靠着动脑来孕育,而开店这件事,市场开始没有认可,那么事后再孕育成果的可能性也不大。

     03

     三十岁之后的朋友圈子基本固定,身边的朋友大多也已过了而立之年,七成的人有车有房,结婚生子的只有一小半。成家的人感情都还不错,女性朋友里面生了孩子的比例会更高,至于还未成家的人:有的是爱玩还不想稳定,有的更喜欢晚婚晚育,有的则是独身主义……陈瑞数着身边朋友的近况,总结着这个小圈子的特点,最后并没有什么结论,大家的生活语境有些相似,但细想起来却又似乎非常不同。

     而朋友聚会的聊天内容并没有因为年龄增长而发生明显的改变。没有人聊房子和家长里短;因为喜欢,哥们儿之间偶尔会聊车;除了几个新生儿父母之外也很少聊孩子;朋友们会介绍项目所以偶尔聊起公司和工作……但更多的时候,男人们像二十多岁时候一样,聊电影、聊游戏、聊一些生活之外兴趣之内的事情。

     对陈瑞来说,聊兴趣是一种社交舒适区。“因为一个男人要在朋友面前聊自己三十多岁的窘境,在有车有房的朋友面前聊起自己还是没车没房的现实,这件事情……说实话挺难的。”

     聚会时候朋友们常热心地介绍一些项目,对于陈瑞来说,这是公司生存必须依赖的客户源,所以他通常会感激地接过项目,并且尽力完成。这是他唯一能够接受被帮助的情景。

     大部分时候,他努力工作、想办法开拓更多客户渠道,在两次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依靠金条与白条过渡,虽然还不能在北京扎根,但总也能给一家人提供良好的生活。

     依靠自己能力获得与之匹配的生活,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是当年反复思考之后决定留在北京的那个重要决定一样,孤傲又矜持。

     无论是被裁员的公司,还是自己开的广告公司,抑或是花掉不少积蓄开起来的乐高店,三十多岁的生活似乎都并没有按照陈瑞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展开。

     十年前他希望在北京落户,接父母来这里养老;

     五年前他希望能先在北京买房,结婚前和老婆有一个自己的房子;

     一年前老婆怀孕,他希望至少能买辆车,接送老婆去医院检查;

     现在孩子出生,他不得不开始重新焦虑几年后女儿上学而必须面对的落户问题;

     ……

     十年之后,理想转了一整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现状一点也没有改变。

     北京和其他所有的国际大城市一样,对留下来的人友好,但也不太友好。友好是因为它提供更为透明的竞争环境、更加明显的公民权利以及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不友好是因为它接纳更多的优秀人才同时竞争、人口密集,所以资源分配方式也更加谨慎。

     “北漂”这个词生来似乎就带着痛苦与孤傲,年轻人们怀着不服输的闯劲儿一头撞进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城市里,有的人相信机会,有的人信仰未知,有的人崇尚自由,有的人迷信公平……留下来的人各有理由,城市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和反馈,对于年轻人来说,得到反馈的唯一通道是时间。而时间却是不可逆的。

     如果把年轻人的生活当做一条整体的路线,北京像是其中一个关键的站点。年轻人一批批地来,拿着青春与理想作为入场的筹码,然后他们老去,有人赢了有人输了也有人平稳一生,筹码始终会被消耗掉,变成财富、地位、阅历或者只是回忆,无论变成什么,都和他们的人生融为一体。然后他们离开主舞台,又会有新的年轻人不断到来……

     而对站点来说,筹码被消耗,然后变成城市建设和发展的基础,成就了更为庞大和复杂、同时也更加美好和令人向往的社会集合体。

     这是城市的代际轮回。

    

     04

     “我很热爱北京,但是它好像还不太热爱我。”刚刚结束周末加班的陈瑞在地铁上敲下这一句话,又停顿下来。

     他想起三十岁的生日,说着随便找地方吃顿饭的老婆带他走进一家餐厅,里面等待他的却是事先订好的桌位,和席上坐着的自己几乎所有的好朋友,这里面有的是上午还和他在公司争论项目的同事,有的是距离隔了半个城区所以平时很少见的朋友,有的是曾经租房时关系很近的邻居,有的是第一份工作里认识的职场老友……而攒来这一桌的,是站在旁边笑得开心的老婆张可。

     他想了想,停下来,没有继续往下写。

     退出记事本,女儿的照片出现在手机屏保背景上。那是她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头发,小脸皱巴巴地揉成一团。

     他于是又点开记事本,把刚刚的一句话逐字删掉。

     生活有很多种维度去衡量,“北京可能还不够爱我,但我知道有人是很爱我的。”

     摄影师简介:

     周裕隆

     摄影师

     2000年就职于奥美广告

     2002年创立DTMPHOTO摄影工作室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微信公众账号:zhouyulong-dtmphoto

     个人网站:www.dtmphoto.com

     本次人物采写与相关拍摄由白条提供全程支持,京东金融保留所有权利。

     打白条,直面一切年轻不留白。

    http://www.duyihu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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