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妇产科男同学因为梅艳芳学医
2016/4/9 医学生

     投稿人:慕雪

     2011年9月,我正式成为了一名医学生。

     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我,一个月里几乎有大半个月是打着吊瓶度过的。当我高烧不退,小学就开始频频使用三代头孢的时候,妈妈总会担忧地拥着我,说:“现在就用这么好的抗生素,以后怎么办呢?”

     听多了诸如此类的忧虑后,不知何时,一个朦胧的念头在我心中闪过——

     那我自己成为医生不就好了,总能治好自己的。

     无心播种,却在我心中慢慢长成了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直到进入了我所在的大学,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医学生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在我们班,和我一样从小就抱定了成为医生的人,居然占了大多数。

     初衷不尽相同,但信念都一样。

     除了他。

     我们班是个有两百多人的大班,直到现在临近毕业,我都不能完全把班上同学的人和名一一对应,而他,却在我们班开学的第二次班会上就声名鹊起。

     不是因为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也不是因为他品学兼优博闻强识,相反,他是个身高184,体重却将近200斤的大壮汉,戴着眼镜丝毫不显得斯文,更像个黑社会。

     彼时班里的同学已经在军训中相处了一段日子,大家都不再是第一次班会时的白净模样,各自在教室里等待嬉闹的时候,突然有男生大叫了一声:“四爷!”

     全班突然就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出声的方向,却只见他在第一排转过身来,淡青的头皮在日光灯直直的照射下硬是泛起了光圈,淡定地,懒懒地回了一句:“干嘛?”

     彼时《步步惊心》正在热播,打死我也想不到,我们班就这样也有了一个“四爷”,尽管二者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

     那时我跟他还不熟悉,除了觉得“就这黑社会体型也好意思叫四爷”之外,没有别的感觉,也没有别的关联。

     医学生的日常生活枯燥乏味,除了每天繁重的课程之外就是反复的温习预习,而他,不管是最紧要的组培课,还是可以稍作休息的医学心理学,都一直坐在第一排最左边,不时回答着老师的问题,偶尔和老师侃侃而谈。

     大二有了解剖课之后,大部分同学盯着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紫色大体老师的眼神都是如狼似虎,跃跃欲试的样子。也有些同学受不了满房间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的刺鼻刺眼,尤其在看久了大体老师之后摇摇欲坠的,大都及时地被他带着人陪出去休息了。

     之后的生理实验课,也曾看过他在一笼子活蹦乱跳的牛蛙中帮尖叫的女生抓起一只只牛蛙,在做完实验之后却又带头把牛蛙给解剖了,把心脏,肝脏,肠子什么的整整齐齐摆了一盘。

     病理生理学的实验课上,他坐在我隔壁,拿着老师让一个同学不洗手,一个同学洗手后按的手印中培养出来的细菌数量对比,郁闷地一边问他们组不洗手的女同学:“为啥你不洗手的细菌比我洗了手的还少,这不科学。”一边拿着培养基往上划新的细菌,顺手还帮队友盖上了燃着的酒精灯。

     再之后的机能实验课,给兔子的颈静脉和动脉做插管,他所在的组就在我们组前面,隔了一个桌子,总能要么听见他大叫“肝素!肝素!”,要么看见前方飙起一道血光,偶尔还拿着插兔子尿管导出来的尿在我们组面前炫耀:“看我们的尿颜色多清亮。”往往会遭到我们组的一致回应:“看你们组脖子那块多么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们组是多么干净整洁的手术现场。”

     什么时候和他熟识起来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在听到他又一次和老师侃侃而谈的时候,觉得似乎所谓诡辩的观点和我可以很有共同语言,于是试探地在微信上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慢慢找到了共同语言。

     而有一次,在我几乎是例行惯例一般在微信上随意问他:“你为什么想学医?”时,他却给出了一个很特别的答案。

     “你知道梅艳芳是怎么死的吧?”

     “知道啊,宫颈癌嘛。”

     “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子宫是女人的象征,没有子宫就不算女人。所以她在诊断出宫颈癌后拒绝切除子宫,然后就死了。”

     “额,所以这和你想学医有什么关系。”

     “你说,如果当时有技术,能够取出她自身的细胞,培育出一个子宫,再替换掉她患了癌症的那个,她会不会就死不成了。”

     隔着手机屏幕,我怔了一下,盯着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源,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时,他的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我想试试。”

     “......这么说,你是想去妇产科咯?”

     “我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别出心裁,令我始料未及的理由。

     “那么,以后我从怀到生一条龙服务都交给你咯,你可得好好学习啊妇产科男医生同学。”

     “......那你可得晚点再怀。”

     此后,每每上到妇产课,听到老师讲授这门暴力美学,看到老师在课堂上拿出各种奇怪的道具来比拟阴道,骨盆,甚至子宫的时候,我总会忍俊不禁地想到四爷一座大肉山站在产妇身前,不停地喊着:“憋气!用力!”的模样。

     再后来,我们班分散去了不同的地方实习,我留在本部的大医院,四爷去了外省的医院。我所在的医院是百佳医院,不论是轮内科还是外科都每天忙的要死,早上汇报病例,随主任查房,准备着接受老师偶尔心血来潮的提问,结束之后陪老师开医嘱,有时候会教一些本科的知识,然后写病程,收入院病人,给病人办出院。如果是外科还要准备术前的资料,上手术,虽然一般都是三助帮忙拉钩,偶尔有缝皮机会就能高兴半天,同时还要准备考研,每天都马不停蹄忙得焦头烂额。

     有一段时间没和四爷联系了,直到我轮到“累死累活”妇产科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来,四爷这货不知道妇产科轮过了没,轮得如何了。

     于是我抽空发了微信问他轮了妇产没有,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收到他的消息。

     “我现在就在轮妇产,第二周,今天早上查完房就一直待在手术室,现在刚下手术......”

     想起今天在手术室看到剖腹产时,老师非常暴力不遗余力地将子宫中的婴孩拉扯出来的场面,我缩了缩脖子,继续问道:

     “看吧,妇产科待着很爽吧。”

     “嘛,还不错。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感觉很充实。”

     “你那充实是累的吧。”

     “你每天上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还要写病程收病人你试试你充不充实。”

     “我才不要,以后这可是你的日常来着,谁让你要选妇产科。”

     “以后得了宫颈癌别来求我。”

     “你妹,你才得宫颈癌,前列腺癌,子宫内膜癌,直男癌......”

     “......你说的这些,有的器官我没有。”

     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的,在我们忙于平衡实习和考研,想方设法地尽量早脱产中,一年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去了。我从每天一点多睡渐渐延长时间到三点多睡,七点多起倒是一如既往的坚持了下来。十月份,当我终于在研招网上填了上海交大瑞金血液的报名表下点了确认时,我的心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毕竟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事。转而想到之前问四爷的时候他还在犹豫报同济的妇产还是本校的妇产,毕竟本校的妇产也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喷香科室,不禁又拿起手机给他发了微信。

     “报的哪里啊你。”

     这回他回得很快——

     “同济妇产。”

     我稍微愣了一下,本来还以为他一定会报本校的妇产呢,毕竟更有把握得多。

     “哟,那么加油以后在上海见啦~”

     “嗯。”

     这时候想考研的大家差不多都脱产了,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夜以继日的学,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压缩到四个小时左右,连做梦都在做贺银成的模拟题,背着西综易忘的知识点。晚上不断重复着单词直到睡着,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回顾昨天的单词,后期更是一早上连着看八九个新东方的政治视频,拿着他的讲义死命往脑子里塞着完全不感冒的政治。这种一睁眼就扎在书里,连做梦也不曾丢开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感觉不到疲累了,无需坚定信念就能自然而然的按部就班走下去。因为在内心深处知道,我一定会到达那里,到达那颗葳蕤大树的顶端。

     2015年12月27号,11级医学生们考研结束。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阴雨朦朦的天气,和我只想快点蒙头大睡的心情。

     战役结束之后,我并没有问四爷考得如何,四爷也没有问我,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闲扯一些不相干的事,或者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的实现是如何的遥远。

     直到,专培的政策出现。

     我刷着朋友圈的哀嚎遍野,各种或透凉或愤愤的言语,突然觉得大树的顶端又离我远了些,不知现实是否容许我一步一步爬到它的顶端。

     “四爷,成医现在需要十八年,此事你怎么看。”

     “嘛,我已经做好啃老的准备了。”

     因为肩负着与死神拉锯的责任,所以我们身披白大衣去往战场的路途格外的艰辛和漫长。十八年,已经足够重生一回,在高考中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我相信,即便再让我选择一次,两次,三次,一百次,我也会走上这条路,朝着那颗大树的顶端缓慢而坚定地走下去。

     在面临繁重的学习任务和频繁的考试的时候也曾后悔过,抱怨过今天流的汗都是填高考志愿时脑子里进的水,羡慕过高中报了别的专业的同学整天这儿玩那儿玩的,在考试成绩不理想而错失奖学金时也曾迷茫过,在规培或专培政策出台后也曾动摇过。但是,在扪心自问,如果能再来,你要不要重选时,总是会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回答自己,NO。

     不为功名利禄,不为珍宝金帛,只是为了当年的自己,渴望悬壶的初心。

     梦想真的很遥远,但不摸爬滚打着过去,怎么知道锤炼后的自己,真的配得上当年幼小的自己执着的盼望。

     实现的道路真的很长,但穿上白大衣的我们,一定是父母的骄傲。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坚信四爷是和我一样执拗的朝着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奔去的呢。

     初衷不同,但信念一样。

     当我终于完成了交大的复试,在上海凛凛寒风中边松气边走到校门口时,一个熟悉的魁梧高大的身影站到了我面前——

     “嗨。看你这表情,面得还不错吧?”

     迎面而来的冽风被悉数挡住,我讶异地抬起头,看到他剃得光溜的脑袋在不怎么明亮的天色里也反着晃眼的光,一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些微戏谑的笑,抬手罩住了我的头顶。

     “那么,就等我的好消息啦。”

     我眯着眼也笑了:“耍什么帅,你丫不是要20几号才复试,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先过来熟悉环境咯。”

     “你咋知道我今天面完。”

     “你以为我们班考交大的就你一个啊。”

     “......欠我的饭到上海再还,这边物价这么高,我要可劲儿宰你。”

     “......等等啊喂我哪里欠你饭了!”

     如果你身边也有想学妇产科的男同学,好好问问吧,没准儿,除了坚持的梦想之外,他也能给你一个特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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