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离开南科大的日子:还和学生保持联系,但我已是局外人
2016/6/4 传承网

     朱清时是“中国高校改革试验田”的南方科技大学首任校长,从2009年9月上任至2014年9月卸任,五年间,随着南科大命运的跌宕起伏,他一次次被抛向风口浪尖。

     因为南科大,他曾得到赞誉,“中国教育改革的先行者”、“高教改革斗士”;也是因为南科大,他受到质疑,“教改实验班是把学生们当小白鼠”、“学生是牺牲品”。

    

     朱清时

     5月末,在北京一个闷热的傍晚,封面新闻记者见到了久未露面的朱清时院士。他刚刚从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两院院士大会的会场走出,身形挺拔,清瘦,步伐矫健,很难看出这是一位71岁的老人。

     他聊起他的退休生活,说他还很关注、也很有兴趣知道南科大的消息,但他已是局外人,也不想再引起公众的关注。

     退休后唯一一次面向公众

     是为了南科大改校名的事

     2015年,南科大决定更改学校英文译名,由 “Sout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更名为 “Souther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

     时值南科大第一届自授学位班的学生即将毕业,正在联系国外的大学继续深造,此时南科大英文译名更改意味着各外国高校网上接受申报的数据库中将没有南科大,无法完成申请。

     学生们纷纷找到老校长朱清时让帮忙想办法。

     “有一天他们突然对我说,学校的英文名字要改,听到这消息我也很意外。”朱清时说,“看到学生们都很着急,可我已卸任了,干预这些事不合适,但我又想为学生发声,就突然想起我还有微博。”

    

     朱清时当初南科大改校名所发的文章

     朱清时告诉记者,微博是当时新浪编辑主动为他开设的账户,他一直没用过,但为了学生,他连发4篇微博阐述了自己对修改南科大英文译名的观点。

     “朱校长的僵尸微博动了!”见从没更新过的微博有了动静,南科大的同学们震动了。很快,这几条微博就在学生中间传开,也引起了媒体和社会的关注。争论也随之泛起,有人认为这是他卸任后“还要插手学校事务”,颇有微词,也有人对他为学生利益考量而点赞。

     “那是我不得已的办法,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用过微博”。时至今日,南科大仍然沿用着最初的英文译名。

     仍与学生保持联系

     前阵子,朱清时刚刚回了南科大一趟,有老师向他提起自授学位班的45名学生赞不绝口:学习能力强,个人素质高,有思想有主见。

     “那一届学生没有任何依靠,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是背水一战的理想主义者。”朱清时告诉记者,退休前,那批学生的前途是他最大的牵挂,“如果这些学生的前途不好,他们和他们家长就会被社会认为是牺牲品。”

     好在他们没有让朱清时失望,没有让社会失望,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我们的学生王嘉乐,去牛津大学接受面试,面试了五六次,考官一次次跟他对话,提很多根本无法准备的问题,考察他的英文水平,看他怎么思考。这一轮轮严苛的面试之后,面试官服了。”2014年10月,年仅17岁的王嘉乐提前半年从南科大毕业,前往牛津大学攻读博士课程。“

     加州理工学院,一年也就招几百个学生,去年在中国招了三个,其中就有一个是南科大的女学生。”

     谈起学生,朱老的声音轻快起来。“我其实很关注、也很有兴趣知道南科大的消息。直到现在,很多学生和学生家长还和我保持着联系。但不像过去了,现在我的内心情绪平静了很多。毕竟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朱清时说。

     退休后看书、悟道、写科普文章

     他现在和太太久居合肥,潜心做些自然哲学研究。

     朱清时习惯用“工作”来指代现在每天要做的事:看书、想问题、写科普文章。

     “每天早上三四点钟自然醒,雷打不动。一开始很懊恼,逼着自己眯着、躺着。后来有一天,索性坐起来,喝一杯茶,开始工作。”

     从那以后,这段时间意外成了他一天中工作效率最高的三个小时,“很多事一下子就可以想清楚。”等到了六七点,又疲倦了,就开始睡回笼觉。没有人催,没有事情来叨扰,“

     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我没有想去申请什么项目,也不需要申请经费,研究成果也不想在SCI发表。”

    

     朱清时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

     此前朱清时写于2009年的一篇旧文《物理学步入禅境:缘起性空》遭到热炒,有人说他现在做的事情,把宗教和科学混为一谈。“其实不是的。我现在感兴趣的,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物质的本质是什么,人是怎么认识世界的。人的心理要不断改善,才有价值。”这就是他一直想求得的“道”。

     很多学生追着他,让他把自己的“道”写出来,但他觉得时机未到,“首先是自己把它搞通,搞清楚。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如果还有十年,我能把这个事情想通,把道理梳理清楚,就值了。”他爽朗地笑着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重新拾起考古、书法、艺术

     做南科大校长的五年,朱清时牺牲很多,除了他的身体和生活,还有兴趣爱好,时间都搭在学校里。考古、书法、艺术……其实他对很多事入迷。

     今年上半年,朱清时刚刚从故宫博物院古陶瓷研究基地学术委员会主任一职卸任。“我喜欢古董,喜欢考古。那些地下挖出来的东西,有些人觉得那是死人的东西,不愿碰,但我就喜欢的不得了。”他觉着古董外面的泥土保存了无数信息,“这些沾满泥土的东西我都不愿用水洗”。

     有一次,河南找到了宋代汝窑窑址,考古队走后,留下很多很小的陶瓷碎片。“我们就开始捡剩下的小碎片,满头大汗。”很多人不知道碎片有什么好,但他如获珍宝,很小的碎片,举起来仔细端详,“那是中国最顶级的陶瓷文明的碎片啊!”

     朱清时还有很多书法界的好友,“我现在也写字,但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像是一个初级票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烦恼失眠,但看重生命的质量

     退休前,他曾饱受失眠困扰,需要吃常人双份的安眠药才能入睡。退休后,放下了曾经的纷扰,但失眠问题仍在。“现在没有时间表的束缚了,但不吃安眠药,没有深度睡眠,第二天精神就不好。”为了保证隔天的工作效率,朱老全然不顾长期服用安眠药对身体可能带来的副作用。

     “在生命的质量和长度之间,我选择质量。如果为了生命的长度,我就不吃药了,每天昏昏沉沉,睡不着也不着急。其实每个人都面临这样的选择,选择质量还是长度,只是年轻人现在还体会不到。”

     “再也不会去捡另一包银子”

     离任前,朱老曾多次跟媒体分享过一个故事。

     彼时他因创办南科大背负巨大压力,在拜访南怀瑾寻求开解时,他得到了一个故事——抗战时期,在成都有个银行,老板很有钱,但每天晚上都要查账对账,做到凌晨三四点才能休息。他们隔壁有小两口,是卖豆腐的,每天很早起来,一边磨豆腐,一边唱歌,十分快活。老板太太就抱怨,他们怎么那么快乐,我们怎么那么苦。老板说,我马上让他们快活不起来。他拿起一包银子扔向隔壁。银子落地哐当一声后,歌声就没有了。从此这两口子再也不唱歌了。得了银子后,开始想保本赚钱做生意,从此失去了快乐。

    

     多年过去,朱清时对这个故事记忆犹新。“当时南老师讲给我听,就是因为现在有人给你扔了一包银子,你才有了如此多的烦恼。”道理他都懂,但他放不下,“南科大的学生和老师怎么办?”直到现在,“我卸任了,看到他们都有了好的前途,才真正可以放下了。”

     朱清时说,他还有一样东西想放下。“社会关注曾经也是我的一包银子,它是一种财富,很多人求之不得,但我现在也想放下了,而且再也不会去捡起来。希望大家不要关注我,这样我可以更轻松,更自由。”

     多年前,有媒体写过一篇评论《争议南科大 何须尽责朱清时》,朱老被文章“宽容改革者”的论调感动到热泪盈眶。如今,褒奖也好,质疑也好,“那些虚名留给后人评述吧,我已经放下”,朱清时说。但他仍有信心,相信很久之后,大家自然会做出公正客观的评价。

    

     封面新闻记者 许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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