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
2016/3/21 语文报社
十多年不住人,老院子的窑洞堆满了淤泥,窑口坍圮,再也不能住人了。老院子长出几十棵参天桐树,四月里开花的时节,院子上空铺满了淡紫色的云彩,花落之后便长出蒲扇大小的叶子,将老院子遮蔽得严严实实。置身于破窑桐树之间,仿佛空气中都飘扬着自远古而来的岁月慢慢流淌的气息。

窑洞是黄土高原常见的一道景观,过去的岁月里砖瓦木石等材料昂贵难得,人们便在高高的土崖上挖出窑洞,窑口安上门窗,便是一家人遮风挡雨安身立命的所在。窑洞如同黄河流域厚重的黄土,承载了人类漫长的历史,也将自身性格打磨得沉稳内敛。然而岁月的流逝终究敌不过城镇化的步伐,今天人们纷纷搬出窑洞,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或是整齐划一的楼房,再没人留恋那一孔孔被烟熏火燎得满壁漆黑的窑洞,人们对黄土地的依赖变得越来越少了。

窑洞多建在朝南的土崖上,门窗正对着太阳,这也为窑洞内提供了明亮的光线。进入窑洞,紧挨窗户盘着巨大的土炕,铺着苇席、褥子,最上面是挺括的漆布,炕中间是油漆剥落却木纹圆润的小炕桌。土炕后面,是用砖石黄泥垒成的土灶,旁边贴着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灶王爷、灶王奶奶。土灶平常不大用,只在冬天做饭,做饭的同时也可以为土炕加温,让人在寒冷的天气里可以睡上热炕。土灶之后便是一些箱柜,放着一家人的衣物及生活器具。窑的后墙中间,悬挂着一家的神主——一张白布,上面画着雕梁画栋的祠堂,祠堂两侧的白布空白处,用线画出细细的格子,写着历代祖先的名讳,这是过年过节烧香祭祖的地方。土炕侧面,窄窄的过道另一边,是样式简单的桌椅,桌斗里是鸡蛋、白糖等副食。农家的生活简单而快乐,祖辈在阳光和煦的日子里,会由炕上来到窑口坐着晒太阳,眯缝着眼看孙辈孩童在院子里逮蝴蝶、打酸枣。

窑洞前是一片宽敞明亮的院子,春天老祖母扎起高粱杆篱笆,圈出园子,点上南瓜种子、黄瓜种子、豆角种子,移栽上几行西红柿苗、辣椒苗、茄子苗。春天的风安详地吹过这片小小的院落,窑顶的酸枣叶与园子里的瓜菜一起欢快地生长着。院子一角的榆树缀满了粉嫩的榆钱,香椿树长出绛红的嫩芽,洋槐在绿叶之中绽放出一串串银铃一般的槐花,这些都是农家可口的菜蔬。夏秋时节,园子里的瓜菜已经成长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清晨的阳光映照着带刺的黄瓜。金黄金黄的南瓜花,总是招来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的熊峰,丝瓜的藤蔓顺着土墙一直爬到了邻家的杏树上。老祖母从窑洞中走出,踮着脚行走在园子里,摘两根黄瓜,掐下满衣襟的南瓜谎花,再揪下茄子辣椒西红柿,这一天农家便有了南瓜煎饼、炖瓜菜、拌黄瓜,清香而自然。

父辈是刚强而沉稳的,农忙时节他们忙得脚不沾地,下地锄草、割麦子、种秋庄稼、秋收,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窑洞里白天只在饭时有他们的身影。秋风送爽,酸枣深红,柿子鲜红,窑洞前堆满了收割回来的庄稼,紫红的红薯、成捆的芝麻杆、积成小山的谷子穗。这个季节,孙辈在放学之后,也加入这欢快而紧张的秋收劳作之中。冬天,雪落下来,窑洞前的石碾子、石磨盘安详承受,天地之间庄严肃穆。一家人已经在窑洞里做出好多炸丸子、麻花,准备过年的食物了。

让现代人住这样的窑洞,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窑洞里虽然通着电,也仅仅作为照明使用。窑洞里没有网络,没有WIFI,没有都市的霓虹,这是属于先民的生活。如同曾伴随先民千万年的蓝天白云,这种生活在今天也变得越来越稀少了。伴随着窑洞,村庄也在日渐消亡,“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只能留存到古诗中让我们想象了。只是,请不要忘了,我们曾经有不一样的生活,我们来自不同的村庄,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个窑洞都有温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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