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第二十七章 致命的诱惑
2016/3/5 奴隶社会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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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没有想过会在高中同学聚会上碰到苏荔。他以为她远在新加坡过着种种花草做做美容的全职太太生活，或许生了几个孩子，养了一条狗。
回国前一个晚上，江海被高中同学叶鸿飞和老耿几个拉去了同学聚会。其实本来他是不想去的，他还要哄他的“小情人”诺诺睡觉哪，只是他们一再强调这可是同学们特地为高中班长江海回国而组织的聚会，大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最后连方雨涵都劝道，“好了，好了，出去见见老同学也挺好。我妈妈和诺诺待了半年，这一次我们带诺诺回美国，妈真很舍不得。你就把这最后一晚上让给她和诺诺吧。”于是，江海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去了，然后他看到了她…… 让他爱恨交加的初恋。
苏荔坐在靠窗的位置，专注望着街上的行人。她穿着黑色V字领毛衣，露出颀长白皙的脖子，胸口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一看设计，就知道是经典的Tiffany作品。她的面前是喝了一半的鸡尾酒，手指间的摩尔烟雾冉冉，连同法国梧桐的叶影和将要隐没的余辉在她脸上抹上迷离的色彩。江海蓦然的心中一动，不由想起那一句的歌词，“人群中你独自美丽”。苏荔从落地窗玻璃的折射中看到了江海，她对着他的虚像轻轻一笑，并不着急的转身。她知道，江海会过来的。
果然，江海和高中同学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径直走向苏荔。他在她面前坐下，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开口。苏荔转过头来，用手托着下巴，也默默看着他。他们似乎是对峙着，权衡着，较量着。
而后苏荔突然莞尔一笑，“好啦，不要惩罚我嘛。我错了，还不行？”她嗓音一如他所熟悉的轻柔，不过因着流年多了几分媚惑，“怎么还在怪我当年不告而别吗？那时候小，不懂事嘛。请你喝酒陪不是，好不好？”苏荔说得举重若轻，好象她不过是没打招呼去了一趟隔壁超市而已。
“怎么回来了？过腻少奶奶生活了？”江海调侃着，向苏荔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庆祝重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相逢之时，你若未娶，我若未嫁，还值得庆祝。现在有什么好庆祝的？”苏荔促狭的朝江海眨眨眼，吴侬软语的问，“是伐？大海？”
江海只是喝酒，笑而不语。他已经不是当年青涩的他，不过苏荔是他生命中一个特殊的记号，最初的爱，最初的恨，一切黑暗纠结的起始。如今再次面对她，他的内心依然做不到波澜不惊。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离婚了。”苏荔又点燃一支烟，脸上浮起一丝落寞，“现在回上海长住了。”
“哦，为什么离婚？”江海忍不住问。
苏荔吐出一个烟圈，媚眼如丝看着他，“你真无聊，问那么没意思的问题。”
江海无所谓的耸耸肩，“Ok, fine”，继续喝着手中的红酒。
苏荔突然发现，江海不再是以前那个稚嫩的大男孩了。他身上开始有一种致命的男人味。他穿着米色的毛衣，外面套一件深咖啡色的休闲西装，在袖口和纽扣等细节地方可以不经意的看到顶尖名牌的标志，随意中透露着优雅和考究。 环顾周围其他高中男生，有的已经开始谢顶，有的腆着大肚腩，不修边幅的，吆三喝四的。她不由感叹，时光对于不同的男人来说，可以是一把杀猪刀，也可以是一把雕刻刀。
“现在这么酷呀。”苏荔不以为意的嫣然一笑，“我只不过不想利用我的不幸来勾引你。”
“你以为，你一勾引，我就趋之如骛？”江海突然觉得这种成年人的游戏有点趣味，已经很久没有女人能够和他势均力敌了。
苏荔伸手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杯鸡尾酒，娇嗔的说，“我需要一点酒精才能告诉你我的故事，不过你买单哦。”她端起鸡尾酒杯，杯中液体在灯光下旋转着，扑朔迷离的光彩流动。
江海从皮夹里面掏出一张白金信用卡，放在桌上，自信的微笑着。
苏荔喝一口鸡尾酒，淡淡的口气，仿佛是一件和她完全不相关的事情，“我的前夫和我结婚之前，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要小孩。因为他和第一任妻子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她在我们结婚的好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他们是大学同学，一路坎坷走过来。她在他创业的最最艰苦的日子里面不离不弃。后来我前夫的公司走上了正轨，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应该说是可以享福了，但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却真是薄命。那天下大雨，她抱着儿子去马路对面的幼儿园，结果雨衣被开过的一辆大卡车挂住了。她被拖出去几十米远，浑身是血，可是她怀里的儿子却一点点事情都没有。你我是旁观者，尚且会为那个女人感到难过。那么当时我前夫的伤心更是可想而知了。他对着她发誓说，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要第二个小孩，他会把全部的爱都留给这个他妻子用生命保护的儿子身上。我们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告诉了我，这是他唯一的要求。说句心里话，我当时年轻贪玩，对他也没有太多爱不爱的。我不过是想出国，过一份优越的生活，不要小孩这种要求，我正求之不得。不过，人终究是自私的。尤其是当我对他慢慢有了感情，我想要的也越来越多。我渐渐发现，他虽然也喜欢我，但是我总是在他心的外面。我感觉自己好象是他和他前妻之间的一个第三者。有的时候，我在想说不定第三者还比我有点盼头呢。至少是在和活人比，是活人总是会有弱点。我却是在和一个完美无缺的死人比较。我本来也不是那么喜欢孩子的人，可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我真的很想要一个我和他的小孩子。于是我故意忘记吃避孕药，而导致意外怀孕。没有想到，他仍然那么坚决。他说他可以给我一切物质享受，但是他不能要这个孩子。于是，我打完胎就离婚了。”苏荔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声音越来越低，烟烫了手指仍不自觉。 她望着窗外，眼里藏不住无奈和悲哀。
她回过头来，碰触到江海专注而沉思的眼光。这么多年以后，她突然有点后悔当年她离他而去的决定。如果她不走，或许她就不需要承受后来的一切。一恍惚之间，她被烟呛了一口，猛的咳嗽起来。江海默默的把自己的红酒递过去。尽管被呛的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苏荔却笑了，她哑着嗓子说，“你该给我递水啊，哪还有递酒的。这是火上浇油啊。”
“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红酒更加应景一些。”江海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不是吗？”
苏荔莞尔，“你从小就欺负我语文不好，老是给我拽文。幸好这一句我知道。李白的《将进酒》，是吗？里面还有一句，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江海侧过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一如当年调皮的高中大男生。
苏荔当真开始唱歌，低低的用只有江海听得到的声音，“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很多很多年之前，苏荔寄给江海最后一封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盒录音卡带，上面录的就是她唱的这首歌。曾经无数个年少的夜晚，江海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苏荔的歌声，在黑暗中不出声的流泪。而现在苏荔坐在他面前，真真切切的唱着……江海恍然之间有一种错觉，似乎这数十年光阴的书页从来没有被翻开过。他们仍然坐在高中的教室，他忙着给她记课堂笔记，而她则偷偷摸摸在下面抄流行歌曲的歌词。下课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个一起骑自行车在树叶的光影里悠闲的游荡，她一路哼着刚刚流行起来的新歌，于是他也跟着唱。高考之后的某个下午，他们两个人悄悄去卡拉OK唱歌，唱了一整个下午。她说喜欢听他唱歌，要他发誓从今以后他只能唱歌给她一个人听。自从她离开，他就一直推说自己不会唱歌。
那一夜，他们喝了很多的酒，也说了很多的话。江海很久没有这么彻底的放松过了。江海周围优秀的女人太多，能够拿着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的女人无不独立无不优秀，哪怕她们在他面前表现她们的柔弱甚至故意装得笨拙。无论方雨涵还是林菁菁，都是要命的优秀，要命的循规蹈矩，逼得他也不得不说聪明的话做正确的事。苏荔从来和她们不是一类人的。她无所顾忌，毫不掩饰自己的缺点和欲望，也毫不掩饰对于江海这个“好学生”从小到大的崇拜。她念书脑袋从来不灵光，可是人情世故却是无比聪颖剔透。她象个世俗间的精灵，总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让他熨帖让他开心，甚至知道什么样的话让他冲动，情感上的和生理上的。
从小外面看起来柔弱的苏荔，其实一直很知道自己要什么。当初放弃江海，不是不爱，只是她知道自己更想要什么。只是这些年以来，经过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挫败，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还能要得到。如今江海已经完全褪变成她想要的成熟男人。她想，或许，试一下也没有关系。她几乎确定，他对她还是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她亦然。
于是，她隔着桌子，对着江海倾过身去，借着酒性对着他耳语，“大海，等会儿我们两个自己继续喝，今晚跟我回去，好吗？我和朋友在古北开了一家酒吧，你知道名字叫什么？Lychee Sea 荔枝海洋。”江海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向都是他对女人主动。
“我们又不是高中生了，有什么关系？”苏荔醉眼如丝的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你明天就要回纽约，再见的时候，说不定我们都变成老头老太了哦。”她说着，伸出手去摩挲着江海的手背，几分薄醉的咯咯笑着，“你高中的时候不是教过我，时不我待。那个是宾语前置。现在就是，时不我待哦。”
江海蓦然觉得身体一紧。
在上海的两个星期，方雨涵没有联系夏原，虽然她很想见见他，也很想知道那个晚上在她无意的一通电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只是让高中同学钱佑军转告夏原她回国的行程还有她在上海期间的手机号码。钱佑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你不知道夏原最近的情况吗？”方雨涵摇摇头。他简单的说了一句，“我会转告夏原，不过他最近很忙，难说是不是有空。” 夏原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于是方雨涵也忍着不联络他。她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对夏原的生活造成困扰。因为她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回国的前一个晚上，江海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了，方雨涵独自把行李箱收拾停当，想象回到纽约以后的生活，也许一切会因为诺诺有些许的改观吧。她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不了和江海离婚的决心。这是她三十三岁的人生中唯一的优柔寡断。或许，潜意识里，她觉得，如果放弃了江海，就等于放弃了自己整个青春岁月吧。或许她只是固执的不愿承认自己选错了人走错了路。
沉思之间，方雨涵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流浪歌手在酒吧弹着吉他唱歌……
“喂？大…夏原？？”方雨涵看到来电显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一个男人沉重的呼吸。背景声音里，歌手模模糊糊的在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悠长空灵。
“夏原？”方雨涵迟疑的再问了一遍，“是你吗？”
“小雨，小雨。”果然是夏原。不过此时的夏原似乎喝醉了，口齿不清的喊着他多年没有喊过的昵称。
方雨涵认识的夏原从来都是清醒严谨的，唯一的一次失态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分手的雨夜。她慌乱的问，“大鱼，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挺好的。我在拉萨，出差。在一个酒吧，喝酒。”夏原真的喝醉了，而且醉意颇浓，“那帮家伙，他们灌我酒。呵呵。”
“大鱼，你喝醉了。让你同事送你回酒店房间，好吗？别再喝了。否则酒醒了，会很难受的。”方雨涵劝说。
“小雨，你明天要走了，又要走了。”夏原体内的酒精让他的意识完全松懈下来，他自顾自的继续，“小雨，我不好，很不好。我只想问问你，如果，如果，如果……”夏原一连说了很多个“如果”，他停顿了半晌，然后摒息说出了口，“如果还有可能，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方雨涵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缓缓的却坚定的说，“大鱼，别傻了。没有那个如果。人生没有如果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夏原于是也沉默，他似乎清醒了一点，“嗯，小雨，是的。没有如果。我错了。我不该问，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方雨涵听着，揪心的痛。人生，不是一道可以重新计算的数学题，计算错误就没有更正的机会。
拉萨，一间不知名的小酒吧。无名的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夏原，起身，却没站稳，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老大，老大!”身边一帮喝酒喝得正欢的年轻同事中，唯有鬼精灵的范逸琛早就注意到了夏原的失态。他捡起夏原掉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尚在通话状态中。电话那头是一个焦灼却依然清雅的女声，“大鱼，你还好吗？”“喂，喂，我是夏原的同事，他喝醉了。”范逸琛回答。“哦，请照顾他。麻烦你了，谢谢。”女声温柔的道谢，然后挂断了。范逸琛狐疑的看了看手机上面的通话姓名，Rain。范逸琛蹲下来推了推夏原，“老大，老大!”。躺在地上的夏原，喃喃的说了一句，“小雨”，居然在水泥地上翻了个身沉睡过去。原本打算让夏原酒后吐真言的计划落空，范逸琛只好沮丧的自言自语，“原来木头人也有一颗玻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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