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55岁时,你还会像她一样写诗歌唱吗?
2015/6/23 诗歌精选
>>诗歌君语
下午一边抄诗,一边听罗思容的新专辑《多一个》。
每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写字,字都显得很丑。但在罗思容的声音里我忘记了责怪自己,觉得一切都应该是此刻的样子,不多也不少,不早也不晚。好的音乐能瞬间将你纳入,却不叫你察觉。罗思容48岁时凭借专辑《每日》入围了第19届台湾金曲奖最具潜力新人奖。如今她55岁,带来了新专辑《多一个》,难得一见。我默默在想,等到我55岁的时候,还会像罗思容一样写诗吗?还会尝试更多新事物吗?我希望是。
音乐公号自在世界(微信号:isvaraworld)授权我今天的内容,这是一个舍不得分享给他人的公号,背后更活着一个无比自在的男人。夏天刚来的时候,空白是正常的,正适合去自在世界跟着那个自在的人儿神游~
直觉下,我喜欢《暮曲》,多柔滑,多欢喜,多自在~
27号北京见。

2011年,当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刚刚发表《揽花去》时,我就问罗思容,下一张专辑有什么计划。她说,可能会有一些国语和闽南语作品。实话说,我那时有点担心。但当我听到孤毛头乐团今年的新专辑《多一个》时,我彻底打消了曾经的疑虑。

@邱大立

多一个自由,多一次青春
历时三年半后,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终于端出了他们的第三张专辑《多一个》。从这个名字看,它似乎没有展示太明显的景象或气息,它是简约的、节制的。在思绪的晃动中,它似乎透露了这样一种汛期:此刻,又有一个即将停泊靠岸了。
这群富有开创性的音乐人,上一张专辑《揽花去》在两岸获得了多项音乐大奖的肯定,这一次,他们能否带来新的气息?歌诗,依然是新专辑的体格,但这一次的视野却大大延伸了,不再是罗思容一个人的世界,汇集了多位台湾女诗人的作品。罗思容大学时就开始写诗,在耕文犁字的时光里,她无疑已习惯了用诗性的目光去打量世界、丈量生命。诗人,几千年来历练着他们自己的荣光,平民百姓曾经用诗的营养和温度充盈餐盘、抵抗夜寒,哪怕无数的战争,也没有将诗彻底扼杀。后来到了机器大生产时代、网络科技时代,人们已不再相信诗。诗,被人们从生活中果断阉割,但人们幸福的留下了歌,以便欢愉。其实,人们忘记了一点,诗与歌原本是人类生活的起点,在生命的汪洋中,诗与歌正是桨和舟,一叶断天涯。
诗,一度于人的凡俗生活中失去联络,而在某一刻,当它与歌结伴同行,它又重新恢复了最初的光彩。在20世纪台湾流行音乐史上,以诗赋歌的杰作已留下无数。1975年,杨弦以一张《中国现代民歌集》为余光中的诗配乐,开启诗与歌结伴而行的现代乐章;1981年和1984年,李泰祥与女弟子齐豫两度联手,分别在《祝福》和《有一个人》专辑里为徐志摩、席慕蓉、郑愁予、三毛、罗门等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配乐,开创下流行音乐与诗歌融合的一个历史新高度;2008年,胡德夫、林生祥、陈珊妮、张悬等音乐人以一张《甜蜜的负荷》为乡土诗人吴晟的诗配乐。2015年,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为一组台湾当代女诗人配乐,试图用女歌来刻画女诗。《多一个》甄选了十二位女诗人:蔡宛璇、零雨、阿翁(翁文娴)、阿芒、利玉芳、杜潘芳格、陈育虹、颜艾琳、张芳慈、隐匿、罗思容,以她们不同的身影为画笔,勾勒下当代台湾女性歌诗的一幅新画卷。
女性观望女性,会透穿哪些内省与内心?
这些生长于不同世代的女诗人,并没有扬名于世,在这些被唱出来的诗篇里,她们安静的蜷伏于凡俗生活的一个个沟槽和褶皱里。如匍匐在大地上的枝蔓,丈量着生命的飘长。当你闭目凝神,去细细的闻时,才有可能跃入那多一个的生命汪洋里。它们虽然被定格在此刻同一个光盘里,但却发散出截然不同的光泽。罗思容在挑选这些诗作时,应该对它们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把它们捡拾出。
《多一个》这次真的是多一个,孤毛头乐团现在已经多了一位成员,她就是前‘黑名单工作室’成员,大提琴手陈主惠,她同时也是飞鱼云豹工团的创建者。2013年7月,陈主惠和罗思容、黄宇灿(孤毛头乐团吉他手)合作,在澳门完成‘揽花去’音乐会。陈主惠是台湾资深大提琴手,从70年代一直活跃至今。她的介入,让孤毛头乐团在弦乐方面有了更多的层次变化。孤毛头乐团原先的阵容是罗思容(主唱)、David Chen(曼陀铃)、黄宇灿(吉他)、Conor Prunty(口琴)。
新专辑的第一首歌,由澎湖诗人蔡宛璇的诗《小岛》谱曲而成。“野菊花說 我的属于我的季节 就要来临 在那 明媚潮湿的五月。”歌如其名,新专辑《多一个》正是降生于明媚的五月。清脆的吉他、古朴的曼陀铃、滚烫的蓝调口琴、深沉的大提琴,如海浪般层层袭来,随着罗思容演唱情绪的变化,这首歌也有了段落式的推进。歌曲赞美着一个宁静、沉思并憧憬的南方日光小岛,在春光拂过、夏日还没有来临之前,这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就浸泡在这春雨般的歌声里。
随后是由零雨的诗谱曲的《关于故乡的一些计算》,这是罗思容深爱的一首诗,她在近年的演出中经常演唱这首歌。它被演变为一首7分钟的长歌,很奇妙的是,罗思容的演唱充满一种北方大地的韵味。这是一首大提琴挑大梁的作品,它将故乡拉扯到了快要抵达梦乡的边界。“几只鸡构成一个 小有规模的黎明 几只鸭跟着竹篮子 去浣衣。”粗茶淡饭的日子,就是关于故乡的一些线条。
接下来的一首《暮曲》,作者叫阿翁,她祖籍广东台山,新中国成立的第三年,她在香港出生,1970年迁台,后来又在欧洲进修。这种辗转,似乎并没有让她的诗具有一种漂泊之感,反而更加宁静。《暮曲》描绘暮色中一位女郎的曼妙身姿,如中世纪的油画般肃穆。“它如一顆露珠在那儿滴着——繁花外一粒春天的星。”这首歌没有一丝的伤感,它充满欢快的调子,正像在接生一个婴儿。曼陀铃和口琴的诙谐对话,为这场暮色勾勒了一层金黄色的光。
《天河的水声》是另一位从中国大陆移民到台湾的诗人冯青的作品,这首歌诗同样被孤毛头乐团演绎出一种欢快的调子,那也正是孤毛头乐观明朗的天性一面。“当年轻的不再年轻 他也许会告诉她水声的来源及故事 所以她望着他 受了许多折磨的中年人 正看着一片树叶 被风吹走。”这首歌诗用孩子的眼睛讲述宇宙万物循环往复的奥秘,它不需要悲伤的音量,就像一首古老的民歌,怎么唱都可以咀嚼出生命的喜悦。
阿芒,这位生于花莲的诗人,已自觉的走入现代化的写作,她的创作轴心是关于社会/自然/身体,她的诗呈现出更加奇异的立体化世界。“如骨包骨,肉包肉 重瓣的,重瓣的玫瑰 令花园狭窄,蜜蜂弯曲 我将辛苦……仅仅是多一个 多一个 多一个 阴险的胎儿 它寄生 蜷曲在子宮里的子宮。”这首《多一个》,生长为罗思容新专辑的咽喉,吞咽出女性身体内未知的力量。这首歌诗的表达取向,是和罗思容的个人创作体裁、气息最接近的。它提出了这样一个问号:
女人的身体除了生产,还可以做什么?
隐匿,是更加纯粹的生活中的修行者。这位出生于彰化的农人诗者,是用她细腻的目光,舀着粗鄙的生活之水,浇灌出她的生命诗歌。她没有受过任何高等教育,至今安分守己的守着淡水河边一间小书店,做老板娘。她的《南无捡破烂菩萨》是一首闽南语作品,孤毛头乐团用温暖风趣的调子,描绘着红尘里的黑幕白昼。“奧客、奧少年、不见笑、废人、废物、无路用的咖肖、诅咒给別人死、死死减了米﹒....反正不管是瞎咪死人骨头,拢总拿来卖來啦......。”世间菩萨亿万尊,捡破烂菩萨专门收容超度人间的一切不公,抚慰每一颗疼痛破烂的心。
罗思容在《多一个》里演绎了三位客家女诗人的作品,分别来自杜潘芳格的《含笑花》、利玉芳的《濛纱烟》和张芳慈的《月华》。当罗思容用她的母语唱起客家歌曲时,那股洗涤肺腑的感觉实在太透亮了。罗思容的目力,不仅观测她的同龄人,也越过年代的篱笆,去眺望她的前辈。《多一个》专辑里收录了一位客家女诗人的作品《含笑花》,在这次辑录的女诗人中,她是年龄最长的,她就是出生于1927年的杜潘芳格,她和罗思容的父亲罗浪同一年出生,这位新竹女诗人在十八岁之前是用日文写作,日本战败后,她开始转向国语写作,80年代起,她才开始尝试用客家母语写作。但她不讳言,由于最系统的训练原因,她最顺手拈来的还是日文。到五十岁时,她发表第一部创作集,1994年,她获得第一届陈秀喜诗奖。跌宕浮沉的生活磨砺,让杜潘芳格长久的学习在一个抒情世界里,摸索思想的诗,打量爱、希望与永恒的真理。《含笑花》全篇只有五十一字,却香满心园,引入遐思。“含笑花呦含笑花 你来过我介房間 我兜共下食三餐(我兜:我们,共下:一起) 共下去散步 生生介含笑花 你甜甜揽我 我家毋识断香花(毋识:未曾) 我家毋识断过愛。”人生,既是无奈与认命,也可以是拥抱和共享。当罗思容用清亮的音声拾起这朵含笑花时,那已经是对卑微生命至高的礼赞。音乐,在此刻就如一瓣瓣层层绽放的花,托付着人的心事。那呜咽的蓝调口琴,如护送着这朵含笑花的清风,徐徐吹拂。
《月华》倒映出的是一地的银色月光。“月光华华 照在弯來弯去介田崁 油样介月华 拋心滾介夜 (拋心滾:心烦意乱) 走开脚介细赖人 (细赖人:男人) 分阿妹归夜在月光肚 (归夜:整夜)。”罗思容的演绎如暗夜里的水流,恣意挥洒、时远时近,它拨开了母性宽阔的情爱,也拨开了女性丰饶的身体。这是月华的流量,这也是夜合花的摇篮曲。
专辑里也有一些具备实验色彩的作品,《超级贩卖机》(原诗:颜艾琳)充满女性布鲁斯吟唱的力量,“我觉得饥渴 我投下所有的钱,它什么也沒有給我 我只好把手脚给它 又将头递过去 但还不够 我继续让它吞噬其它的肢体 它仍旧不给我任何东西 最后我把灵魂也投给了它 它吐出一副骸骨 并漠然显示:「恕不找零」。”这是一部讨论生命出售的挽歌,但歌者并没有以哀婉的调子哼唱,“我觉得饥渴 我觉得饥渴 我觉得饥渴 饥渴 饥渴 饥渴……”罗思容用嘶吼替代了吟唱,这种自由宣泄式的唱腔让人不由想起了二十世纪初期布鲁斯皇后Bessie Smith,虽然身处不同的时代沟壑,但是她们都用生命的狂飙释放出身体内的压迫和不屈。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蓝调、民歌还是摇滚乐?
或许,这就是孤毛头之歌。
专辑的尾曲《流》是罗思容自己的诗作,这首歌长达8分多。令人意外的是,这首歌是国语创作,并非罗思容的客家话母语,能够感觉到,罗思容正渐渐脱离语言控制的壳,自由的游向一个更广阔的空间。“抓一把砂丟掷 眼睛嘴巴耳朵关闭 只有鱼还在泅游 咸湿的月喝下干瘪的灯火 流过流过”。罗思容的诗是跳跃的、越位的,它们甚至翻越了女性的身体和思想,去凿通一个未知隧道,触碰宇宙的能量。在这首洋洋大作里,罗思容和她的乐团成员们进行了一场长途跋涉,不再是蓝调、山歌、民谣、民间音乐或多元即兴调子的单薄连缀,而是相互试探、流经、激荡与合欢,最终蜿蜒流淌成一场恣意的生命咏叹调。它是如此波澜壮阔,意犹未尽。如果早已丧失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之心,是不可能汇入这趟远航的。
从《每日》到《揽花去》,再到《多一个》,罗思容率领着孤毛头乐团翻山越海,走出了一条迷人之路。柔韧、饱满,带着天地的野气,经过三年半的成长,孤毛头乐团愈发酣醇,在他们的喜悦之歌里,证明了一个道理:音乐从来不受语言的捆绑,也不会沉迷于风格的执着。沿着内心的直觉,乘着创造欲和想象力的翅膀,广阔的远景一直就在眼前。
>>邱大立

唯有夜晚,可以读诗 | 诗歌精选·upoetry
此号大致上是周菁的私人读诗笔记
充满各种与“诗”相关的可能性

听罗思容新专辑《多一个》请戳阅读原文。
http://www.duyihu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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