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也谈我眼中的中医路
2015/11/2 云南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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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开方的境界可谓千姿百态，有其人治疗某病，或用某方、某药出神入化，令人惊叹，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但在古今传承中，不必说师徒相传的真诚，也不必说亲朋相交的知心，即便父子相授的无私，在传承中也颇多局限。师承能传的是原则、经验、要领、剂量，不能传的是经历、体会、领悟、灵气和性格。能传的都是可口述或落纸的教条，不能传的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抽象意境。
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与“寻门而入，破门而出”。
我国近代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关门弟子许麟庐模仿齐白石的对虾画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许麟庐为此很得意，有些飘飘然，齐白石说了这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句话就是告诫我们要学名家的神韵和思路，而并不是学大师的临摹，要做到神似而不是形似。好的东西我们不光要学其精要，还要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发扬光大。尤其在运用中要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懂得创新，没有自己的风格，就没有出路。
从师茧中出脱，并在医术之路开辟一片新天地，形成公认的独特风格与疗效。这就是“寻门而入，破门而出”的师承要领。师承就是要培养自己崇拜的对象，而不是要培养崇拜自己的对象，这就是传承的真谛。
一、中医开方的六种境界：
中医开方千姿百态，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六个层次：
一是靠药物治病。有一症加一药，随症加减。开所谓豆豆方，药味繁多，18味药以上。症的加减太多会改变方的证型，辨为那一证都不确切，甚至杂乱无证，初学者多开此类方。
二是靠药理治病。有此理加此药，开所谓药理方，药味繁多，18味道以上。比如有研究表明齐墩果酸有降糖作用，凡糖尿病患者都加含齐墩果酸的中药(如山茱萸)，用中药的西医药理来指导用药开方，多是西学中或中西医结合者。合西医之病情，但未必合中医之医理。西医的优势是单因素疾病，中医长于多因素疾病的治疗，用药理指导中医开方，这其实是中医西化，有废医存药的危险。
三是靠经验治病，开所谓经验方。经验方，大多数情况是有效的，少数情况还有特效，比如肝胆病柴胡辈，脾胃病泻心辈，其特点重辨病，轻辨证。多数医生属于这一类。
四是靠药方治病。有此证用此方，对复杂者方中扣方，开连环方，药味较多，12味道以上。这是由于证的复合导致方的复合。有人说患者每次看病只有一个证，我看这不符合事实，证代表的是事物之间及事物内部矛盾的两方面辨证统一的阴阳关系，多数情况病情复杂难解，都是由于患者有多个矛盾交织在一起，无法解开，证中有证，证复合导致方的复合，这的确能解决临床问题。
五是靠医理治病。在诸多症或证中，选攻其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开精方，3味以上，12味以内，以9味为主。症再多总有一个主症，证再杂总有一个主证，择其要，而治之，或攻之或补之或和解之，必能一击而中。
六是靠体质治病。患者或症见百端或无不适之症，无证可变，从体质辨证或能收奇效。治病求本，证是本，体质也是本。
豆豆方和药理方属于战术方，有效，能治简单病。连环方和精方属于战略方，有很好的效果，且能以少胜多，以简胜繁，出奇制胜。
靠战术或客观优势可以取得小胜，在中医这叫有效，但这并不代表客观真理，充其量算得上一定时期或阶段的科学、技术与技巧。比如手术可以迅速消除病理产物及其所产生的直接影响，这是技术优势带来的进步，它代表科学，但不代表真理。因为其短期疗效，很快被肿瘤复发，瘤毒扩散冲淡，终被人们所厌弃。科学与技术只是通向真理的路径，科学与技术是连接实践与真理的桥梁。科学与技术是多元的但真理是一元的。
有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就是科学与技术，“罗马”就是真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类文明的进步，一些在但当时被奉为金科玉律的科学技术，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或是过时的而被历史抛弃。但真理却一直被人们认可。这就是科学技术手段的历史局限性。医生也有历史局限性和地域局限性。比如“高血压是治不好的”，它代表了当前的科技水平，这是一个正确的命题，但它并不是真理，真理就是“高血压可以治愈”，因为后者代表了哲学层次的认识。有时我们开方治病一开始病人说有效，一两付药后，病人说没有效果了。这种豆豆方和药理方尽管有效，它是战术或客观优势取得的小胜，不代表真理，不代表对医学本质的正确认识，学医者不可擅自沾喜，而应追求对中医道层次的把握，对战略的深入认识。单味药的药理效果挽救不了方证的失误。战略目标需要一个方证来实现，方证的作用要一味主帅药来统领，战略正确，主帅必择良方而从；战略错误，主帅只会明珠暗投。当然技术也很重要，很多时候对真理的认识已经到位，但缺乏技术手段，而无法推进战略目标。
中医开方治病，也是一样。即便辨证准确，由于没有找到一味承担主帅的药物，而使治疗不能推向终极。而少数江湖郎中由于有掌握了一两种单方独剂，其疗效气煞名医。这就是技术与真理的辨证关系。一名优秀的中医不仅要掌握多种战术技巧，也要掌握治病的战略原理，才能成为一代名医。
二、辨证论治与对症治疗的取舍。
症可以复合，证也可以复合，脉可以复合，病可以叠加。症状叠加形成证，证型叠加形成病，证的叠加对应脉的复合，我们经常遇见一个病人有多种病，多个证，多种症状交织的情形，这是客观存在的。
见症治症的对症处理在缓解症状对躯体器官伤害，减少痛苦，甚至挽救生命方面无疑是有用的。西医200年来用不可争辩的医学实践已证明了这一点。但千万别忘记，这是最低层次的治疗，这种短期疗效给身体一个喘息的机会，有时使生命得以连续而挽救了人的生命，但有时也会对病情进行掩盖。病人知道这是治标，治标快这是西医的长处。但是治本就一定慢吗？如果医生对疾病的处理是恰如其分的，针对病因病机的治疗快慢往往由疾病本身的病机决定。如果医生的处理是不恰当的，任何病不论其病机如何症状的消退都不会快，甚至会加重。在紧急情况下让生命连续下去，比治愈疾病本身更为重要，更迫切。这就是对症处理被广泛采用的重要原因。也是西医为人们普遍接受的原因之一。
三、传承中的经验与历史局限
中医治病最怕的是窠臼，最喜欢有经验，却最怕经验带来的简便快捷，同时又思维定势，畏首畏尾，裹足不前。缺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缺乏宁可天下人负我，岂教我负天下人的大度；缺乏火中取黍，虎口拔牙的决断；缺乏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经验本身就是教条，如同攀篱禁锢人的创造性。因为没有经验，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头做起，这是我们入行的起点。实事求是这一重要的医疗原则，我们常常在开始的时候保留，在成长的时候淡化，在成功的时候丢弃了。这是我们个人存在历史局限的主观原因。实事求是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实事求是，它是我们突破自身历史局限的法宝，它是我们破除自身藩篱的神器，我们在医疗实践的过程中，年轻的时候的突飞猛进，中年以后的稳步前行，老年时期的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抛弃辨证时的实事求是，最根本原因是我们厌烦辨证时从头开始的繁琐，而寻求经验指路的捷径。经验只代表技术，不代表真理，经验行不通时，必须回到实事求是的路子上。
四、梦想与追求
中医的传承，有自身缺陷。一代中医不论水平有多高，下一代中医能传承下来的不到60%，而这其中，更多的是可以传承的教条、原则、经验，还有不能传的经历、体会、领悟、灵气和性格，被时空阻隔了。所以新一代中医的学习必须从头开始，一旦出现实践不足，理论不济，悟心不彻，出现一代不如一代的倒退也是不可避免，如若中医的发展都是一岁一荣枯，虽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中医就免不了凋敝。
中医的传承不能阻碍自身发展。这一点每一个中医都必须明白。如果一个中医稍有所成就一心醉身于名利和学术权威，中医又何来发展？一心追求医理，为病家全力扑救，以匡扶和复兴中医为己任，力求百花争鸣，百花齐放，既能包容新秀，也能容纳同辈，更能心敬前贤，有容乃大，不欲则刚，恐怕才是中医人的出路。贫穷(无学、无术、无后的中医是穷中医)不是中医，一枝独秀也不是中医!群芳争艳，百花齐放，才是中医，因为中医是宣扬个性的学术。每个中医都在医海拾贝壳，个人所得和体会各不相同。漫漫医海，每个中医认识局限来源于实践的局限，实践的局限来源于地域气候和经历的局限。没有人能完全洞窥医海之全貌，相互诋毁指责无异于以偏纠偏，坐井观天。应多交流，相互学习，不要用自己的经验和个人好恶来评价别人的经验，而应用实践来检验判断。
对于中医而言实践比理论重要得多，不懂理论可以治好一些病，但不懂实践永远治不好病。实践是医学的中心，一切理论都来源于实践并为实践服务。中医的辨证论治，绝不要流于形式。试看中国革命和武装斗争，从理论开始的阶段都是失败的，从实践开始的阶段都是成功的，足见实践的重要性。
名医不应是个人的崇拜者，而应当是事业的崇拜者。真理的探求应是他唯一的目标。名医不应过于追求太多职位和名分。心无旁骛才能做好本分。当我们看不见真理那是因为我们洞察真理的双眼得了“白内障”，被浮华的世界遮蔽了瞳神，当我们治病救人时，瞻前顾后，那是因为我们的内心充塞着名利和浮华，缺乏冷静与清醒，缺乏大度与从容，心不净，眼不空。
只有无知，没有不满。任何医生取得一技之长都不易，你不了解所以不满，所以挑剔。对任何医生尤其古代名家的不足，要用历史的眼光看待其局限性。而不要开口闭口就诋毁、贬低古人，这是无知。历代军事才人，处处小心谨慎的人可以有战术上的成就，难以有战略上的大手笔。这是由他的心性决定的。心有多宽，技有多高。中医处方的大手笔概同于此。
在药上领会，在方上琢磨，在理上变通，在道上坚持。中医的理论知识和套路，任何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都可以掌握，但运用好这些理论的技巧全靠个人揣摩和领悟，从这一个意义上看，中医是塑造个性，彰显差异的学术，只要你掌握医理之冰山一角，都能打开自己医疗实践的一片新天地，只要你能击中疾病传变的一个链环，就能中断疾病的发展。所以中医治病并非一法一方通治，开方治病应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法无定法，而知非法即法。
中医师承应在理上入门，而不是在药上或剂量上入门。拜师应在性情上入门而不是法理上入门，应重效果而不是形式。但凡治病，首先想到某药的，那是江湖医生，医为谋生；但凡治病，首先想到某方的那是院校医生，医为职业；但凡能治病想到方某法的是高职称医生，医为行业；但凡治病首先想到气势(四气五味运动)之升降浮沉，出入进退，那是名家，医为求道。
治小病可以靠一点技巧取胜，譬如打战之一个埋伏，一个包围，一个穿插分割。治大病顽症，必须有战略布局，从全局考虑。病始太阳，或解于太阳，或解于少阳，或解于阳明。何时解之？善用麻黄汤、九味羌活汤者可解之于太阳，擅用小柴胡者可解之于少阳，擅于白虎汤或麻杏石甘汤者可解之于阳明，此即外感病之运动战法。我们必须铭记：开方不是完成任务，写满一张纸了事；而必定心平齐道，须病、方、证相一致。治病不是交差走人，完事后听天由命，而是应手若握虎，必进、退、守无二心。
我希望追求更高的中医境界，因为我追求大家风范及眼空无物的心境……!
作者简介
董必文：云南中医学院中医内科硕士研究生，现任职于大理州中医医院，主治医师，早年曾拜吕光荣，高中祖，尹亚君，黄传贵教授为师学习针灸，伤寒，温病，脉学。在国家级期刊发表学术论文11篇。曾多次获大理州卫生系统新技术新项目奖。长于脉诊，擅用针灸、中药治疗内科疾病。曾经以针灸疗法治愈小儿面瘫而受到《健康报》等多家媒体关注报道。
编 校/陈思思排 版/高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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