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都阻挡不了时间的脚步
2016/6/11 ONE文艺生活

    

     “守夜的那几天，家里的长辈们忙着张罗和接待，我和我老弟就会坐在门口，望着那口木棺发呆。我甚至幻想躺在里面的人能够突然醒过来，然后告诉我们他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三月初七

     by 梁欢

    

    

     2007年4月23日三月初七

     高一

     谷雨过后，天气已经慢慢热了起来。那天好像也挺热的。

     早上刚出门，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就见我老爸急匆匆的赶回来，对我说了一句：“爷爷没了。”过了一会儿就和我妈一起走了，临走前扔了一个手机给我：“先去上课，等我电话。”

     按照电影里的桥段，听到爷爷去世的噩耗，我应该瘫倒在地或者泪水夺眶而出，但我就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去上课了。对，真的就只是楞了一会儿。

     爷爷生于一九三九年，当时国内动荡不安。因为日本人的关系，我曾祖父和曾祖母带着我爷爷东躲西藏了好几次。那个年代的人，饱受日本人的摧残，所以对日本人的恨，是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我爷爷也不例外，打从我能记事起，每次提到日本，爷爷言语之间的恨意永远都特别浓烈。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到周末，我老爸都会把我送到爷爷家，印象中奶奶永远都是忙忙碌碌。所以每每和周围的熊孩子玩累了，回到屋里，总会是爷爷拉着我问我在学校里的表现，老师上课讲了什么，考试有没有考到100分，有没有打班上同学。问完这些后，爷爷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台黑白电视机，跟着电视上那些花脸人哼起小调来。我一直对这种小调无感，后来才知道，那叫京剧，是国粹。

     爷爷有两个爱好，一是唱戏，二是打牌。应该是更爱打牌。所以每次找不到爷爷的时候，我就会左邻右里的挨家挨户转悠，总能在某户人家，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找到我爷爷，然后就站在他后面看他打牌。爷爷他们经常打长牌，每张牌都画的跟符咒一样，可惜我小时候看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是不会打长牌。由于经常熬夜打牌的原因，爷爷的颈椎一直不好，到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爷爷的手开始出现麻痹的症状，换了几家医院，后来诊断出是颈椎增生。后来到上海做手术，换了一节钛合金骨头，出院后带着颈托大概有小半年才彻底恢复。

     爷爷身体恢复后，打牌打得少了，但迷上了彩票，每期都会买。那段时间爷爷身边一直会有一本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爷爷跟我说这其中有门道。我二年级的时候被我爸逼着开始学奥数，四年级的时候已经开始学排列组合了，学排列组合的时候算的最多的就是彩票的中奖概率。所以我每次看到爷爷在本子上写下一组组数字的时候，我都会试图将自己学到的知识说给他听，但爷爷每次都是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便又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可惜幸运一直没有眷顾到我爷爷头上，印象中除了两次1000多以及时不时的小几十，偶尔的小几百，再高的奖也没中过。

     爷爷是个很迷信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看一下黄历，买房子也要找人看风水。对了，还有我的姓。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呼吸，抢救了好久才活过来，三岁以前体质一直很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后来爷爷请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要将我的名寄到别人的姓下，才能渡过此劫。我爷爷的邻居是个很和蔼的老人，他姓梁，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我的名就寄给了他的女儿。所以，为什么我祖上姓刘，而我姓梁。不过说来也怪，改名换姓之后，身体真的就变好了。我也从弱不禁风的刘晶，变成了天天打架、到处惹事的梁欢。

     人生中第一次进澡堂是我爷爷带的我。爷爷找搓澡师傅搓背，让我自己去池子里洗。结果我一不小心走到了水深的地方，然后就开始扑腾喊救命，我爷爷立马就过来把我从池子里拎了起来。这个澡堂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长大后偶尔会去泡澡，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能淹死小孩的池子，所以那时候池子里为什么会有水这么深的地方，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07年春节前，爷爷病重开始住院，那年除夕我们好像是在病房里过的。那段时间我每周都会去医院看望爷爷。每次我一去，爷爷都会抓着我的手很费力的和我说上一会儿话，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说完就继续躺着，喘上好久才能缓过来。爷爷每次嘱咐我的内容都差不多，但那只抓着我的手，分明是一次比一次无力。爷爷走前的一段时间，有一天夜里老爸从医院回来，跟我说爷爷今天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过了几天，爷爷就去世了。

     守夜的那几天，家里的长辈们忙着张罗和接待，我和我老弟就会坐在门口，望着那口木棺发呆。我甚至幻想躺在里面的人能够突然醒过来，然后告诉我们他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出殡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哭，哭的很厉害。奶奶在哭，老爸在哭，二叔三叔在哭，我老弟也哭了。我还是没哭。当时边上几个人在有说有笑，我把他们骂走了。骂得很凶。

     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晚上做梦总梦到爷爷，醒来后会盯着天花板发呆发很长时间，会想很多事情。想爷爷以前说的话，想爷爷以前带我玩过的地方，想到死亡。想到死亡的时候，总会毛骨悚然。

     几年前的一个除夕，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我老爸那次炖了一锅羊腿，三叔说起自己小时候的寒冬腊月，爷爷从厂里下班，每次只要吃到炖羊肉，再喝一碗羊汤，都会大呼过瘾，说完还模仿起了爷爷喝羊汤时的神态。全桌人都哈哈大笑。笑完后又是一片黯然。

     2016年4月23日三月初七

     工作第二年

     今年是爷爷离开的第十年，老家没有周年的概念，所以今年大家都要从外地赶回来。

     忙了一天，刚送完最后一批客人。倚在门口。突然就很想爷爷。想起爷爷那一头蓬松的长发，想起爷爷那哼着小曲自我陶醉的模样，想起爷爷口中那翻来倒去的几句俄语，想起那个能变出很多零花钱的抽屉，想起那本记满数字被翻烂了的本子，想起那双布满皱纹的，试图抓紧我的手。

     我们永远都阻挡不了时间的脚步。

     作者介绍：

     梁欢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辅导员，习惯性的加班@没关系叫我爸爸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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