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有熟人是种怎样的体验?
2015/6/29 医学界妇产科频道

    

     你病了,还是你家里人病了?

     来源:潜与潜寻

     (《医学界》转载本文已获得授权)

     我给真真打电话。她那千年不变的彩铃——“如果这就是爱”,唱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我很淡定的挂了电话。给真真打电话,十有八九是要等她忙完了打回给我的,我已经习惯了。

     真真是个产科医生。我们是初中同学,一起看琼瑶看席慕容看汪国真,对着春雨秋叶发呆,新年的时候互赠明信片,密密麻麻的写满“你是我一生的挚友,友谊地久天长”之类的肉麻句子。那种好朋友,你们懂的。后来因为我转学到另一个城市,整整十几年音讯杳无。再次见面的时候,我躺在产科病房里,对来查房的小医生撒泼:“我不出院!除非你让我带孩子一起出院!我管你们床位紧张不紧张,你要是赶我走,我今天就躺在这里!”

     “不是不让你带孩子出院,强行出院后果自负,你要签字。”小医生耐心的解释。

     “我凭什么担这个风险?孩子生下来我碰都没碰过就让你们关进监护室。一天半个小时探视,看的还是视频!凭什么交到我手上就成了我的风险?不签!”

     我是真的很生气。我就差两天足月,我女儿的体重就差几十克达标。本来就没有必要进什么新生儿监护病房。按规定我手术后5天就可以出院,可是新生儿监护室的人非要说孩子还不能出院。我就一直住院等着。今天,查房的小医生说床位紧张,让我先出院,过几天再回来接孩子。孩子明明就是好好的,每天探视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新生儿监护病房一天的费用比我的还高。前几天我也忍了,反正我也要住院,要赚那个钱就让你们赚。现在赶大人出院,硬扣着孩子不让走,还威胁我说什么后果自负,我不能接受!

     小医生拿我没办法,转身走了。我知道他是去找大医生了。大医生来了我也不怕,就是主任、院长来了,我也是那句话。我愤愤不平的躺下。然而,大医生一进来,我就惊呆了。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真真!”我叫。

     “你是谁?”她看了我一眼。我们曾经那么要好,一生挚友,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居然没认出我来!你到底是谁?医生才没有那么多时间弯弯绕,真真直接拿起我床尾挂着的病人档案牌。

     “肖雪!”她难以置信的尖叫。小医生一定没见过他们老大如此不淡定,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跟我到医生办公室来。”真真瞬间恢复了大医生的气场。然后又回头问小医生,“产后几天?能下床吗?”

     “说,你怎么回事?”真真一把抓住我,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盯得我心慌。她的表情,语气,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仿佛我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十几年的悠悠岁月。

     “住在你们医院还能怎么回事?生孩子呀!”

     “说,你为什么没认出我?”我反问。

     “唉!全世界的产妇都那个样,从脸肿到脚,头上顶个花帽儿,哪里分得出谁是谁?”她说。

     久别重逢的老友,八卦起来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幸好,小医生尽职尽责的打断了我们。

     “陈医生,病人要求带孩子出院,你看,怎么办?”

     “对了,你赶紧办出院。等会儿我问下楼上,看你家娃什么时候能出院。”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什么?”真真抓过一叠病历,开始运笔如飞。

     “我还以为他们是欺负我在这里没有熟人才赶我出院的。”我低声说。

     “所以说,你们这些病人,我说你什么才好。”真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新生儿病房让你们住院纯粹是为了赚钱?医生给你解释孩子的情况和强行出院可能出现的风险没有?”

     “剖腹产之前签手术同意书还满满一篇的并发症呢,哪会那么倒霉就轮到我了。”

     “就算所有的意外都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轮到自己头上那就是100%。你非要把孩子带出去,到时候出了事别后悔。”真真一边说一边写,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窃喜。到底是熟人好办事。没想到,回家的当天晚上,孩子忽然出状况,我吓得六神无主,半夜三更给真真打电话。

     孩子再次出院的时候,我到医生办公室去找真真。我很愧疚。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个?”真真从一大堆病历中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珠盯得我心慌。“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医生是骗子?我们学了这么多年的医,一天到晚忙得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就是为了多开点高价药?或者故意装怪不让病人出院?”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医院里没有熟人的病人。为了在三甲医院生孩子,我从怀孕开始排队等床位。我想送红包找个好医生做手术,但是红包一直没能送出去。我清晨发作,赶到医院,一刻也没耽误就被送了手术室。给我开刀的是产科的主任,我一直以为我是走了狗屎运。

     真真告诉我,那天他们主任休息。他到医院来,是给一个熟人做手术。产妇家里的老人很有些迷信,开刀的时间是找大师算过的。因为我的情况危急,主任毫不犹豫推迟了熟人的手术。

     “那,主任一定很难向熟人交代吧?”我问。

     “你知道吗,病人都以为进医院一定要找熟人,其实我们医生的熟人是最惨的。越是亲近的人,我们越是顾不上。因为社会上大部分的人都不理解我们,所以我们把精力都花在了这些陌生人的身上。而熟人,我们只能指望你们能懂,能理解。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朋友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同事,和医学院的同学。为什么?就因为大部分的熟人都像你这样,对医生,对医院,抱有这样那样的疑惑,偏见和误会。而我真的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一一解释。小雪,我们那么好的朋友,如果连你都不懂,我真的……”真真的眼圈红了。

     “对不起,真真,我以前真的不懂。现在我懂了。”

     就这样,我从一个无理取闹的病人,变成了一个医生的熟人。

     真真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如果不是医护同行,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一个普通人和医生之间的熟人关系,真的很难长久维系。她天天都像打仗,永远在忙,忙值班,忙手术,忙上课,忙论文,忙职称。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生活,我们工作的地方直线距离不倒3公里,我们打电话从来不能完整的说上10分钟,我们经常几个月也见不上一面。

     但是,她依然是我的好朋友。因为我每次给她打电话,她第一句话就是:你病了?还是你家里人病了?当我说都不是的时候,我听得出她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我会说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求接见,她会说让我看下值班表。她会自言自语,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也不行。这周不行,下周不行,再下周还是不行。等到我们好不容易见了面,她会顶着黑眼圈,带着长期白班夜班交替的倦容。她会说,不行我不能再喝咖啡了,我都要喝出心脏病来了。但是刚坐下没多久,她又会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最后无奈说,我还是喝杯咖啡吧。我们的对话会不断的被电话铃声打断,熟人要看病的,病人出状况的,出了院的病人有问题要咨询的。她会吃下巨大的一盘食物,满足的说一句,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么?我会愤怒的质问她为什么怎么吃都不胖,她把手机里的动动计步打开给我看,几乎每天都是20000多步,都是在医院里走出来的。我们的见面,总是以我叮嘱她注意身体,多多休息结束。我知道这些叮嘱很无力,也很讽刺——医生根本没有时间休息,也无暇照顾自己的身体。有时候,我会在她上夜班的时候去看她。第一次走到医生值班室门口,我被吓得不敢进去。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杂乱无章的堆着劣质的床,桌子和柜子。一群医生歪七倒八,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酣睡。我不敢大声说话,真真说,你放心,你吵不醒他们。多年行医,他们早就习惯了日夜颠倒,习惯了随时随地,躺下就睡,起来就跑。我和真真一起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耳边很快就响起了她轻轻的鼾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轻轻推门进来,她像装了弹簧一样的立刻跳起来。她曾经创下大年三十晚上值班,一连7台急诊手术的记录,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全院上下没有人愿意跟她同组值班。话虽如此,一接到急诊,她的同事们还是会像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的朝手术室飞奔。

     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病了,还是你家里人病了?”真真仍是同样的开场白。

     “没有谁生病,我就是想去看看你。我看了你发的微信,也看了新闻。”我说。

     “唉!”真真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6月24日下午,在重庆市儿童医院,一个小孩达不到住院指征,医生开出门诊输液治疗的处方。而家属以来回跑医院浪费车费,门诊输液不能报销为理由强行要求住院。医生表示目前没有床位,也不能随便加床之后,遭到家属暴打。中午,儿童医院的医护们利用午休时间在门诊门口拉起了横幅,抗议医暴。结果,在医闹打砸的时候没有出现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对手无寸铁的医护人员进行强行镇压。医院下令各科室主任领人,研究生参加者不准毕业。打人者最后心安理得的住进了医院。

     真真在微信里写道:“医闹事件被定义为斗殴,因为医生也动手了。一个家属抱住医生,另一个家属负责打,本能也要挡吧?没有保安,没有警察,正当防卫都不允许?患者动手,医生就活该被打死?”

     “真真你不要难过。”我知道自己的安慰真的很无力。

     “你哪天值夜班,我去看你,我表妹的店开了,我带小龙虾去给你们吃。”真真是个吃货,她身边的所有医生朋友也都是吃货。我曾经见识过他们聚餐的情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曾经觉得,医生们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心苦楚,也许只有食物才能治愈。

     “那么远,你别来了。你放心,等忙完这几天,我会带同事去给你捧场的。”

     “我不要你来捧场,江北这么远,你又不会开车。”

     “真真,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就是看了那些报道,心里难过,我不知道能为你和你的同事做点什么。”

     医生办公室的桌上,那盆油焖大虾不知道放了多久。保鲜膜还没来得及撕开,就听见护士一连声的喊,医生医生!

     他们瞬间移动,各忙各的去了。

     我知道他们忙完回来,一定会若无其事的抓起已经冷透的虾来塞进嘴里。

     因为他们那么饿,那么累。但是,如果有病人出了状况,他们又会义无反顾的放下手里的虾,奔向病房,冲向手术室。

     他们是一群普通的医生,而我,是一个医生的熟人。

     更正:细心的界友们可能发现昨天微信头条《关于“产前B超”的那些事》中有一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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